来到街上,只见街面上悬着各式各样的幌子,石板路弯弯曲曲通向城市深处,最后消失在鳞次栉比的街巷里。
于是,民国二十四年的赣州城里,某条街道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景:
一个长衫公子领着几个短衣帮,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壮年汉子,步履匆匆地向前追赶着。
在他们前面不远,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一个扎羊角辫的俊俏小姑娘。
最最前面则快步走着一个超凡出尘、宛如天人的女子,那绝世的容颜如鲜花般怒放,那玲珑修长的身段上偏偏像丐帮长老缠着破麻袋一样胡乱裹着几条光鲜的绸缎衫子,那一双长腿又修长得毫无天理惨绝人寰……
这样赏心悦目的奇妙组合,无论走到哪里,走了多少条街巷,就都顺理成章地黏了哪里多少条街巷的青年男女目光。不论男的女的,目光都同样热烈。男的是惊讶与慕艾,女的是艳羡与恨妒。
这一天,又恰巧赣州行署官衙举行新生活运动的庆功会兼新闻发布会,新生活运动是常委员长引领的具有政治经济双重意味的社会运动,又是勘乱后才在赣南这个刚刚平静下来的地区施行,所以,从常委员长到国府高官到地方干员,都对这一次庆功会寄于了厚望。
有小道消息说,倘若不是常委员长正在西南勘乱,分不开身,那今天主持盛会的就会是他本人。
不过,常公虽然没来,但他让外交次长通过各种关系邀请了不少驻华使节和欧美报业的记者,前来襄赞这次盛会。
除此之外,相邻省份和本地的达官贵人、商政名流、各方报业记者,也都纷纷云集在这富丽堂煌的行署官邸里。
这时,几个贵妇小姐正在后院品下午茶,也不晓得哪个眼尖,无意间透过栅栏,瞥见了街上的这一奇景,几人纷纷大惊小怪起来,倒引得厅署内一干人奔将出来,一个个大饱眼福,啧啧称奇。
以《伦敦政经日报》、《大洋日报》、《曼哈顿观察》以为首的欧美报业主编,以《公报》、《江右日报》、《新生活周刊》为首的各方记者见了,忙不迭地扛出相机,在草坪上架设起来。
见了这架式,那个天仙般的人儿似是稍显慌乱,长腿频频交错,脚程更快了,快得足不沾尘。
待报界从业者们好容易架好相机,打开镁光灯,正要咔嚓咔嚓狂按,那个天仙与妖精的结合体,就像走错了路误入城市的麋鹿一样,惊慌失措地转过一个街角,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记者中有那机灵些的,等不及让人开启后门,便纷纷翻过栅栏,扛着相机,沿街追来,不想却被躲在街角的几个莽汉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斯人远去,杳无踪迹。
不过,还是有手脚快的幸运儿,捕捉到了几张背影。
那是国内名不见经传的《东方风尚》主编,其留学欧美期间,曾深入东非大陆采风,他生平引以为傲的,就是以这个时代还很笨拙的相机,拍下了几张猎豹飞逐羚羊的照片,拿下了欧美诸国多项摄影大奖。
也正因为这样,回国后他对国内诸多大报抛出的橄榄枝嗤之以鼻,自筹款项创办了《东方风尚》,主旨是挖掘传统文化中的美,并找到与西方审美的契合点,目的是重塑国民信心。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这个恨不得****的时代,他本人的理想和他所创办的刊物,都同样不招人待见。办报已逾两年,他所创办的《东方风尚》不但在普通民众面前毫无知名度,就在同行们相见,也是更愿意与他探讨他的摄影手法,而不是他引以为傲的《东方风尚》。
当时,这个怀才不遇的才子,以他远逾旁人的对速度,比任何都更早地架好照机时,那个天仙般的丽人正准备拐进街角。迅速调好焦距,迅速按下了快门,咔嚓,咔嚓,拍了两张,凭经验他觉得摄影效果很理想。紧接着,运动的目标迅速转变了角度,他也以当初拍摄猎豹和羚羊的机敏习惯性地旋动相机。
然而,他这架因经费紧张从巴黎旧货市场淘来的该死相机,在这关键时刻竟然掉了链子,转不动了,是的,转不动了。情急之下他弹腿踢出,相机笨拙的架子终于蹦跳着随之转向,并对准了一个恰恰好的角度。
咔嚓,咔嚓,咔嚓,又拍了三张,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甚至,当翻出围栏的同行们纷纷从大街上返回后,行署官邸为防记者里面趁机混入乱党分子而对受邀的记者主编再次进行身份核查,竟然发现他不是凭邀请函而是贿赂厨子混进来的,于是立马责斥并驱逐了他。
随后,为了拍满胶片,他只好在赣江两岸采风,直到二十多天后,才搭船回到上海,照片洗出后,又延误了多日,才刊登在《东方风尚》上。
那一期的《东方风尚》声名大噪,甚嚣尘上,当天上午九时加印,供不应求,中午加印两次,仍然供不应求……这一天《东方风尚》居然加印了五次,收工后他连忙调查原因,发现主因竟然是副刊的一张配图和文字。
图片正是他在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