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乡间道路本来就难走,此刻拌雨水,就越是泥泞,不多时挡风玻璃就溅满了泥浆。
由于车窗始终关不紧,冰冷的雨水就从玻璃缝隙里不停地飞进来,车窗边很快就湿了一片。由于恩子两人始终不愿意扔掉车顶的绸布,说就算湿了溅泥巴也没事,只要洗洗就好了。所以,这种状况也就一直改善不了。
后座的谢宇钲倒可以不偏不倚地坐在中间,至少淋不冷雨。车前头的恩子和小李子两人无法躲避,只能硬撑嗑着冷风冷雨,不一会儿,两人就冻得直打哆嗦。
天亮时分,终于到了巢县。
三人跳下车,回头看看,只见整辆汽车已经成了辆甲壳虫版的泥头车,再看看车顶,只见车顶头空空荡荡,除了泥浆还是泥浆,原本满满当当的那些绸布……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哈,”谢宇钲看向恩子和小李两人,他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是怎么捆的呀,你们?”
“我、我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无语凝噎。只努力挺着在深秋晨风中冷得打颤的身体,两手左右交替,频频抹着鼻腔前的晶莹鼻涕儿。
找了家旅店,将车冲洗干净。谢宇钲向旅店掌柜打听一个姓倪的酒坊老板,这一打听,才知道这倪家酒坊在这巢县大名鼎鼎,所产的白酒黄酒,远销庐江、舒城和合肥等地。
店掌柜告诉谢宇钲,这倪家酒坊就在城南门外的草桥圩边,离这不过三里多路。
三人吃过早饭,谢宇钲便让恩子两人在旅店休息,自己信步出城,往草桥圩方向行去。
南门外是一条还算繁华的长街,街大多是酒坊菜馆。这会儿时间还早,街行人如织,大多门店却还冷冷清清。
正行之间,忽然前面传来呐喊之声,望去就见迎面一队人,正喊着号子,小跑过来。每跑几步,领头的后生就带头吼几句,后面队列中的年轻人马也跟着呐喊几声,呐喊声节奏分明,很有几分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的样儿。
队列很快就来到近前,只见领头的后生顶多十七八岁,穿白褂子,下穿黑色灯笼裤,腰间系条红绸腰带儿,稚嫩的脸庞满是湿漉漉的汗水,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
后面队列中的人高矮胖瘦不一,较高的是些十七八小伙儿,较矮的是些孩童,最小的估计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恩子刚要开车,李子忽地叫道:“等一等!”,说着他呯的一声推门下了车。
江堤的芦苇在车灯照射下,好像一大片白茫茫的雪。路边枯草丛里,整整齐齐地垒着数十捆闪亮的丝绸。
李子跑到路边,躬身抱起几捆绸布。
“他娘的,忘了这茬了。”恩子嘟囔一句,连忙下车帮忙。
两人像老熊抱苞谷一样抱了个满怀,来到车旁却又不知该往哪里放,想放后备箱嘛,后备箱早满了,想放后座吧,后座早放了不少东西,总不能连坐人的地方都不留吧。
这时,后座车门呯的一声响,却是谢宇钲下了车:“恩子,李子,装不下了已经。怎么说你们好呢,这后座就算放,又能放几匹?别忘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恩子和小李闻言,抱着满怀的丝绸愣立在车子旁边,不知怎么办好。
恩子和小李都出身农家,要他们眼睁睁地将这些丝绸弃在路边,他们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江堤豁口处的篝火光亮从后照来,清晰地照在他们身。正是十**岁朝气蓬勃的年纪,裁剪得体的藏青色中山装穿在身,他们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干练敏捷。只是,那双手环抱绸布一脸肉痛的样子,却令人哭笑不得。
“好吧,”谢宇钲俯身拉开车门,朝后座偏头努嘴:“那后座也放几匹!”
两人闻言,如蒙大赦,乐呵呵地将东西往车里塞,小李边塞还边连连点头哈腰:
“钲哥,待会儿你坐副驾驶,我坐后面哈。”
“那怎么成?谁坐不是坐!”
“没事儿,钲哥,我比你矮些,坐后面刚刚好。”李子努力地将一捆绸布塞进靠背后面,丝绸滑嫩细腻的手感,让他心里特别舒服,让他想起了少年时在老家稻垛打滚的情景。
“既然这样,那就不妨多放几匹!”谢宇钲又捞起一匹绸布,递了去。
“是,是呢。”小李丝毫不以为意,他接过谢宇钲手里的绸布,努力地填进后座,马又返身奔向路边的绸布堆儿。
谢宇钲见后座堆得满满当当,剩下的空隙实在不大了,待会儿人钻进去容易,要出来恐怕就难了,便道:“李子,别拿了!再拿你就得坐车顶。“
“哎,再装几匹,几匹就好。”李子还是抱了几捆奔回车旁,见左边实在填不进去,马又转到右边。然而,他刚打开车门,车内就噗通一阵响,满满当当的布匹们瞬间坍塌,直往车外蹦,吓得他慌忙迎,用身体顶住。
谢宇钲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车顶,无奈地嚷道:“那还不如放车顶呢,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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