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坞堡。
好在坞堡规模颇大,即使一下子涌入如此多的流民,也堪堪能够容下。
即便堡寨一时不够,直接派人去将前几日刘巴军为了开道而砍伐的木料运来,再搭建一些即可。
若是刘巴知道自己临走还为坞堡做了这么一件实事,恐怕会吐血。
此刻,原本还算静谧的坞堡,处处搭建着临时的屋棚,炊烟缭绕四周。
流窜许久,朝不保夕,随时有可能命丧路途荒野,忽然却有了庇护之所,还有饭食,不少流民们心中不禁有些恍然。
不过适应了一番,似有劫后余生般,然后脸上开始露出些放松来了,甚至有不少人来到钟朔所在的望台下方跪下拜谢。
钟朔不禁有些感慨,尤其看到其中诸多一脸脏兮,面黄肌瘦,可纯真眼中却满是惊惧的稚童,有的被父母拉着跪下,有的甚至比父母都先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荒野千里,十室九空,流离失所这些形容,以往只是脑中模糊的概念,此刻却残酷地完全展现在眼前。
可只有寻常流民的孩子有此悲惨命运吗?
八十多年后,桓温的儿子桓玄“子承父志”,终于将孱弱的东晋一把掀翻,却又很快兵败被杀。
死的时候,他年仅6岁的儿子桓升就在身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箭射成刺猬,小手还试图帮父亲拔出身上的箭矢。
最后,他也没能逃过一劫,小小年纪,被押到江陵,小小头颅在闹市被斩。
九十多年后,公元417年,刘裕进攻长安,后秦皇帝姚泓无计可施,只能举国投降。
然而他的儿子姚佛念,却不肯跟随,说晋人必然不会善待我等,我们最终一定不能保住性命,还不如自己了断。
说完,他便从宫墙跳下,头坠地而亡,死时年仅11岁。
后来姚泓一家老小的命运果然如儿子所料,去了建康之后,便被刘裕杀了个一干二净。
一百四十多年后,也就是公元465年,前废帝刘子业即位后,便开始报复自己的弟弟刘子鸾。
先是将刘子鸾免为庶人,随后又派人将他弟弟赐死,死时年仅10岁。
刘子鸾临死前说了一句让无数人都唏嘘不已的话:“希望下辈子不再投生帝王之家。”,原话是“愿身不复生王家”。
再往后的南梁,末帝萧方智,被陈霸先扶持的傀儡皇帝。
等陈霸先再也按捺自己心中要求进步的呼声后,萧方智自知不妙,在左右上前擒拿时只能在宫里绕着床逃,一边逃一边喊自己本不愿当皇帝,是你们逼着我当的,现在干嘛又要杀我。
但即便如此,最后还是难逃陈霸先的毒手,死时年仅15岁。
还有那位被尔朱荣当块石头一样,装进笼子扔进黄河的北魏皇帝,死时只是3岁的小毛孩。
如此种种,在乱世之中,难以胜数。
这便是这噬人的世道。
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听闻这些,也会忍不住心中微颤。
不远处的裴峤眼见如此,心中也不由得唏嘘。
只是面上却不禁袭上忧色。
“将军高义,拯救百姓于水火。”裴峤走上了望台,作揖道,“只是……”
“只是什么?”
裴峤看了看炊烟四起的坞堡,犹豫了下,还是道:“将军,我等虽然收缴了李甫存粮,将军英明,又缴获了贼兵不少,只是眼下坞堡聚众如此众多,恐怕不消多时,坞堡存粮就要耗尽。”
钟朔闻言,点了点头。
之前坞堡里李甫存粮大概有7000石,曲成县一趟,又搜罗了1000石左右。
这些粮食,若只是原先500人的规模的话,至少能够支撑两年的时间。
但现在不同了,光流民便涌进了1000,而且很多还携家带口,人口规模顿时增加了好几倍。
而且随着他独创的传-销式招募,有的流民都已经开始有存粮了,必然还会不断有流民前来。
如此的话,粮食能够支撑几个月便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钟朔对此倒是不担心。
“裴先生勿忧,某自有办法。”
“可将军吸纳流民如此之众,只怕……”裴峤依然面带忧色。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裴峤再度一作揖:“将军,祖逖将军已故,朝廷局势不明,北伐再启不知何时。”
“如今我等被困北方,四面环敌之地,何不等待时机,待王师北伐青州,我等再响应起事,犹未晚矣,或待刘巴曹嶷等无暇之时,南渡也可。”
“将军击败刘巴,固然可贺,可眼下如此动众,曹嶷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坐看将军势起。”
裴峤顿了顿,依然直说道,“将军虽然智计过人,可曹嶷带甲十余万,贸然与其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