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东东,杨铮记忆深刻。
她是自己棋社里的第一位学生,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东东的家境也算不上太好。
因为啊,她的父亲每天都会骑着那辆吱吱作响的老式自行车去接送她上下学。她的父亲也好像是一个和以前棋呆子一样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明明他和杨铮岁数差不多大,他用的还是那只能2g上网的古董老手机,他甚至连现在遍布街头巷尾的共享单车都不知道怎么开锁。
但也就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生活又有些卑微的男人,却教出了东东这样的一个象棋天才。
的确,东东就是一个象棋天才。
杨铮是看过东东下棋,虽然东东的棋在他们这些老油子眼里是粗糙的,是不能经过仔细推敲的。
但她却已经隐约具备着“小家”的棋风、“名家”的棋路、“大家”的棋骨。
尤其在她下棋的时候,她给对面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总有一种来自于上位的压迫感。
她的棋大多也基本是干净利落的。
东东,作为这一批小学员里棋力最高的一位,但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棋力碾压同龄人而感觉到骄傲自满,反倒是她仍然还在努力。
杨铮观察了东东一个下午。
在棋呆子这个以自由为主的教学环境中,这个小丫头相当自律,连课间休息时间都在请教着棋呆子有关于棋谱上的问题。
她的自律也和她的父亲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的自律,却又让杨铮感觉到,这个女孩未来象棋之路,势必会超越许多名家,走上大家的境界。
在放学时,杨铮目送着东东欢快的坐在父亲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后座上,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当他扭头的那一瞬间,他望见了一脸平淡的棋呆子正站在他身后。
自打见识到了鹏飞的野心之后,他差不多有半个多月没怎么和棋呆子说过话。
他隐约觉得自己踏入花家棋社成为助教的那一刻时,他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让他开始刻意的和棋呆子保持着距离。如今看到了棋呆子,他心里不由有些慌乱。
“你觉得东东怎么样?”棋呆子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杨铮在和她保持着距离,她用着和往常一样的语气问着杨铮。
“我觉得她是个天才。”杨铮缓了许久,他默默地回应着棋呆子的问题。
“她,不是天才。”棋呆子的语气慢慢有了生气。
“啊?”
“她其实学棋很慢的,在同期学生之中,她几乎是最后一个弄懂象棋规则的学生。”
“那她是怎么通过第一轮和第二轮的测试?”杨铮有些懵了。毕竟,在成为少儿组棋手之前,一共可是有着三轮测试,第一轮测试大约在学棋的第一周,第二轮测试一般在学棋第一个月,若真按照棋呆子所说的,东东并不算是天才的话,那东东也不可能一次就通过两轮测试。
“因为,勤却能补拙。”棋呆子的语气慢慢又恢复成往常,她平淡的说出了这七个字后,她死死盯着杨铮又问道:“你觉得寒门到底能不能出贵子?”
棋呆子的跳跃性思维,让杨铮又一次措手不及。
寒门出贵子,是华夏流传已久的励志俗语。指的是贫寒人家常常出显贵人物的意思。
这句俗语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一样,让无数出生不好的孩子对着自己的未来充满着希望。
杨铮本想回答能,但他忽然想起,现在网络上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说着寒门再难出贵子,并且他们还举着身边的各种例子,去抨击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公。
在他们的言语中,富人永远会更富,穷人反而是会更穷。
就好像,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但他们说的也算得上是现实,因为出生就就带着资源的孩子,的确要比寒门出生一无所有的孩子,更有着光明的未来。
不过,杨铮虽然认同他们的言论,但杨铮最后却还是依然说出了一个“能”字。
棋呆子颇有些意外,她盯着杨铮说出这个“能”字后,那双逐渐刚毅的眼神,她下意识的又问:“为什么?你会相信寒门会出贵子。”
“因为就像你说的,勤却能补拙。”杨铮回头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东东父女二人,他不经意的昂着头看向天空:“你觉得什么是贵子?”
“难道非要像互联网上所说的那般,只有挣到大钱的才算别人眼里的贵子?若真是这样,那世界上不得少掉一大半不挣钱的职业啊?寒门贵子,贵子这两字,在我眼里,是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身后对得起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身前无愧于心的人啊。”
“这种人才是国家,社会,乃至父母眼里的贵子啊!”杨铮不自然的摇了摇头,在他眼里,好像又多了几分唏嘘。
棋呆子望着杨铮这和世界主流格格不入的背影,她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