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福绥府,隆庆城,城外的一条小溪边,这里有一个凉亭,平素是作为旅人歇脚用的。
但今天,这凉亭四周都被穿着黑衣,怀揣利刃,面露凶光的汉子给围住了。
几个打柴的山民,刚想到这里来歇一会,还没靠近就被黑衣人一顿拳打脚踢赶跑了。
凉亭中,两个穿着做工精良长衫的人正在对饮,背南面北穿长衫的那人饮完酒杯中的酒淡淡一笑。
“听说赞军的祖先原是静海军节度使吴权的牙将?”
被称为赞军的,正是原本阮惠的心腹吴文楚,他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吴侍学就不要再提这赞军一词了,阮光中早已西去,这世上只有吴文楚,再也没有什么赞军了。”
吴侍学赫然正是吴仁静,就是那个曾到升龙给叶开送了明乡人匾额的吴仁静。
此君正是历史上修建嘉定城嘉盛明乡人会馆的发起者之一,是越南历史上著名的文学家,他做过阮福映的翰林院侍学,所以吴文楚称他为吴侍学。
吴仁静也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也已被阮王赶出了嘉定,早就不是什么侍学了,现在只有明乡人吴仁静了。”
吴文楚还是一脸的严肃,吴仁静把明乡人三字读的这么重,吴文楚当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些明乡人,做梦都想帮同为明之遗民的明王夺取嘉定,他们也好一飞冲天,成为这嘉定左近的人上人,北圻和中圻的明乡人身份有多吃香,吴文楚可是清楚的很。
而且,吴文楚眼神黯淡了下来,光中皇帝在马江边的谋划,还是出了一点的小意外!
虽然归仁被明王大军攻陷后,阮福映确如光中皇帝预料的那样接纳了他们,还让他们守在了这个嘉定与平顺府接壤的福绥府。
但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阮福映对明王的支持实在不小,导致了就算阮福映接纳了他们,也并不能给明王充足的理由进攻嘉定。
所以他们现在就尴尬了,从祸水南引变成了无可奈何的真投靠,三千多人被顶在了福绥府这边的穷山坡上,用来将嘉定和平顺隔开。
可以想象得到,等到明王不顾一切要对嘉定下手的时候,他们必然首当其冲,这光赞太子的命,估计很难保住了。
令人尴尬的沉默中,吴文楚还是咳嗽了一声先开口了。
“吴大人今天不会是单来找我叙一叙同宗之宜的吧?就算是叙,吴先主距此已经快千年了,吴某的祖先也是从中原冀州南下的,吴大人的祖先是岭南广东人,称同宗也很是勉强了吧?”
“那可真巧了,在下的祖先是客家人南迁到粤省的,乃是出自南皮吴氏,南皮吴氏又出自渤海堂吴氏,正好与大人的先祖同出一祖,怎么能说不是同宗呢?”
虽然吴文楚的话已经说的很不客气了,但吴仁静仍然一脸无所谓的往上靠。
“看来,侍学不是来找同宗的,而是来找替死鬼的,我等失国失君之人,能苟全性命已是不易,侍学何必还来苦苦相逼?”吴文楚长叹了一声。
“既然大人知道自己失国失君,怎么还敢有苟全性命的念头?
这古往今来如同大人和光赞王子这样的,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吴某此来,正是为了保全你等性命,怎叫苦苦相逼?”
一席话说的吴文楚默然无语,光中皇帝临死前的谋划未能成功,他们确实很难苟全性命了!
当年西山朝攻下富春、归仁和嘉定的时候,广南阮家宗室大多罹难,现在轮到他们了,也不会有活路的可能!
虽然现在还能在福绥府的山上安居,但日后不管是明王拿下了嘉定,还是阮王咸鱼翻身,都肯定容不下他们,想到这里,他冲着吴仁静拱了拱手。
“不知道侍学要怎么保住我等的性命?”
吴仁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当年你们西山军对广南阮家的宗室太过残暴,想要人人都有活路,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吴大人是文臣,光赞王子年幼,应该还是可以保住,至于其余人等,那就很难了!”
吴文楚见吴仁静说的胸有成竹,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希望,反正他现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保住光赞太子性命的,说不定这吴仁静真有什么办法。
一想起光中陛下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君勿使我绝嗣也!’吴文楚就觉得鼻子一酸。
自己的性命在其次,如何保住光赞太子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站起身一揖到地。
“请侍学示下!”
吴仁静也站了起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吴文楚。
“我听说法兰西传教士伯多禄时日无多,十日后,阮王会到嘉定城外的泰西寺庙看望,并为其祈福。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阮王之子只有十二岁,还因为笃信泰西教为阮王不喜,如果这时候阮王有性命之忧的话,阮氏这个广南国主,就肯定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