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梅爱梅花,这园内种了许多梅树。不单有一处梅苑专门种的寒梅,园内其他地方也间错开种了不少。这时节,梅树枝叶稠翠,更衬得其他花树“百般红紫斗芳菲”。
走一阵,韩希夷忍不住打破寂静,叫“郭姑娘?”
清哑没有回头,依然走着。
前面有道溪流,一座石拱桥跨溪而立。
两人走上去。
借着水声遮掩,韩希夷又叫了一声“姑娘!”
在桥上说话,跟在后面的两丫鬟不容易听见;且这里有水有花,桥头有树,树荫中有鸟儿鸣叫,对面更有假山、木亭,环境很好。
清哑却加快脚步,要延长面对他的现实。
这般千呼万唤不回头,韩希夷亦喜亦愁。
清哑到得假山旁的木亭旁,猛然回头,直视韩希夷的眼睛,认真道:“我不知道!”没头没脑,毫无缘故。
韩希夷一下子沉入那两泓清潭。
他感觉到她的茫然无措。
“我不知道!”清哑又说了一遍。
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顺着台阶走进亭内。
韩希夷看向周围。
天原来有些阴阴的,不知何时下起朦朦小雨来。
密密麻麻的细雨,交织起一片迷蒙的雾网,雾网中的花树,就好像少女的心,他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也看不透。
他也走进亭子,来到她面前。
视线所及,不由一惊——
她的睫毛尖上,凝着一滴透明的水珠,跟外面绿叶红花上的水珠一样晶莹剔透。她眼中没有悲秋伤春的愁,因此他不以为她在流泪,想是雨水滴上去了。
他掏出帕子,轻轻拭上去。
清哑如受惊般,往后一缩,侧头看着他。
他忍不住轻声唤她名字:
“清哑!”
“清哑!!”
“清哑!!!”
……
一伸手,便能揽她入怀。
一伸手,也能惊她飞走。
如何行事,他举轻若重。
清哑避无可避。
她也不想回避。
她朝前面游廊叫道:“细妹。”
细妹便走过来,手里托着个深紫色的长盒子。
清哑示意她送给韩希夷。
“这是什么?”韩希夷问。
“人参。”清哑道。
韩希夷一震,急忙打开来看,只见那参根须整齐,身形粗大,少说也有三百年以上,怕有四五百年了,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清哑。
“别人送的。”清哑解释道。
大凡珍奇之物,都要有些机缘方可得到。这支人参便是和郭家专利合作的一朱姓商户所赠,为的是感谢郭家扶持。他家势单力薄,唯有珍藏的这件宝贝,才能表达感激之意,因此硬送了来。
韩希夷为父治病,正四处重金求购参王。以韩家富贵,自然不缺人参。但韩父病得久了,够年份的人参消耗许多,似这等几百年的,更是可遇不可求了。
“姑娘?!”他既惊又喜,以目询问她。
“给韩伯父治病。”清哑道。
“姑娘!”韩希夷有点点不满。
她送他这参,只是出于好心吗?
就不带一毫别的情义吗?
他看着她,满眼热切和期盼。
“夏家不会放过我的。”清哑道。
夏家不会放过她,她不知明天的命运。
所以,她不知怎样回应韩希夷。
她既有这样的参,就送给他,就算不能治愈韩父,能延长他生命也是好的;也让妩媚的韩太太和为她吹了九九八十一晚箫曲的丈夫多相聚些时日;也让韩希夷多些准备,不要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仓促求亲成亲;也减少她暂时不能答应他的内疚。
等这一劫过去,若他还有此意,她会认真考虑他。
若过不去这一劫,也省了她再遭受情变之辱、退亲之痛。
这样决定,并非她不相信韩希夷人品。
世事难料,她不想借此关头考验他。
似韩氏这样的家族,希冀他们用一族利益来支持他的婚姻,太奢望了,也不可能,她不会天真地相信他。
韩希夷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也感受到她的不安。
他一颗心揪紧,忽然生出强烈冲动,想拥她入怀,给她依靠,并被她倚靠。
他伸出双手——
清哑看着那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指,急速后退。
“不!”她蓦然红了眼睛。
男人的手,与女子的手不同的。
被它们包裹住,很温暖、很实在。
江明辉就曾这样握住她的手,为她驱寒。
可是,他又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