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先是愕然,略一转念,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又是好笑又是伤心,急切间想不起怎么回应她,索性伸出两只手朝她晃了晃。
两只手代表十万,翻倍了!
伸出去他才想起来:左手四指都没了。
清哑就疑惑了:这是指的十万,还是六万?
不管十万还是六万都行,计较不了许多了。
她便紧紧盯着方初,用眼神嘱咐他别失信,郭家挣这五万银子可不容易;方初也默默回视她,坚定地点头,示意她放心。
押解清哑的护卫见她对人群又是比划又是示意,以为她有什么谋划,紧张起来,喝道:“你干什么?”
清哑没理他,心想还是要写个遗嘱,以防不测。
一路想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又被带回原来地方。
钦差一行人就住在织造衙门内。
清哑也未被关在牢里,而是被囚禁在织造衙门后院东厢房,前后都有重兵守卫。除了没有自由,她的生活待遇比在湖州密室更好,房内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齐全,足见对她的重视。
晚间,她正坐在桌前回想今日之事,忽听有人推门进来了。
她转头一看,来人是夏流星和卫晗。
卫晗手中还提了个食盒。
二人走到桌边,卫晗从食盒中往外端碗碟,有香气四溢的菜肴,还有精致的点心;夏流星则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清哑。
见她神色惊异,他轻笑问:“怕了?”
清哑不语,看向面前的饭菜。
她确实以为他是来送她上路的。
他走上前,将个独凳搬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柔声安慰道:“别怕,这饭菜没有毒。这个时候,我怎么敢毒杀你呢。”
卫晗都摆好了,他轻声道:“吃吧。”
将一双银箸递给她。
清哑不接,也不动。
夏流星叹了口气,道:“别坚持了。你可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守护?而我爹刚被关押,我怎就大摇大摆进来了?”
清哑心里正疑惑这个,却依然不语。
他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她不会求他。
夏流星也没指望她追问,对她道:“你们的人真厉害,居然找到记录两湖官员历年来贪污的账册,令钦差大人当场拘押我父亲。可是,也正因为这个,你们捅了蚂蜂窝了,我夏家也因祸得福——”他轻笑一声——“因为,那账册牵连太广!”
他凑近她,轻声道:“多少年了,两湖之地送走一任又一任官员,没有身上干净的。他们中有些是皇亲国戚,有些是朝中一品大员,有些是封疆大吏,上上下下,数得上的就有五六十人;还有数不上名的小吏和官差,更多。你说,这一牵扯出来,可怎么得了?
“他们当中,也有你们的人,支持沈家的、严家的、方家的、郭家的、韩家的。可若是危及他们自身利益,他们还会救你吗?
“当然不会,他们只会自保。
“所以,我爹就算被关,依然很自由。
“所以,我大摇大摆地来看你了。
“如今的情势是:你必须死!”
清哑听得失神,心底冰凉一片。
她并不觉得夏流星在骗她,因为在江南这片鱼米之乡、蚕桑重地,官员贪污是众所周知的事。唯一叫人奇怪的,就是怎会有记录他们贪污行径的账本存在。他们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那不是她该操心的,她还是操心自己吧。
看样子,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夏流星看出她惶然,有些怜惜。
原来,她也不是不害怕的。
她其实很害怕,不过她不表现出来罢了。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被她躲开,不悦地看着他。
他缩回手,看着她惋惜地问:“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我早告诉过你你躲不掉的,你就是不肯认命,就是不肯服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现在,你明白了?你不认命没用。连我妹妹也逃不开,何况你!”
清哑冷冷道:“你也是白忙!”
夏流星见她说话了,很高兴,并不在乎她说的什么。
他微笑道:“白忙?姑娘太天真了!”
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细看那佛珠。
看了一会,才幽幽道:“这佛珠可不是平凡之物:是靖国公亲手为慈恩大师雕琢的,以紫檀木制成,每颗佛珠上都雕刻了佛家真言和经文,加上慈恩大师多年摩挲和诵持,其灵性可想而知……”
“……可惜,大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把它送给你,正说明你是幽魂附体,他担心你,才要用这佛珠坚固你的魂魄,镇守你的心神。唉!到底出家人,思虑难免不周。不然,就凭他是皇家寺院辈分最高的僧人,还有五台山等三位高僧的相助,王大人完全可以把你给放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