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理跪在床边,手握住女儿的手,歪着头仔细端详她。脑海里,逐一浮现女儿从小到大的形容,牙牙学语时、能跑会跳时、第一次握着她小手教她写字时、第一次带她出现在锦绣堂时……女儿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和情感。
曾经,他当她是自己和妻子欧阳明玉的延续。
谁知,妻子是假的。
可是,女儿是他的,假不了!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锦绣:“帮姑娘梳洗、换衣。”
锦绣没有回应,而是捂住嘴,无声哭泣。
韩希夷起身,走进内间。
他盯着那男人宽厚的后背,讥讽道:“你真是慈父心肠!”
谢明理没有回头,也不发怒,木木道:“你不懂。我的女儿,最是骄傲的。你们不该救她!”
韩希夷倒怔住了。
他想起郭守业父子,是去江家求救了,可听方初说,当江老婆子提出要清哑给江明辉做妾时,郭守业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向床上那个女子,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跳江。
她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即便幡然悔悟也无用。
锦绣和锦云一边哭,一边帮谢吟月擦身,然后换衣。
外间,谢天护和韩希夷都静坐等待,谢明理不知去了哪里。
不知哪里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天还未亮。
天刚蒙蒙亮时,韩希夷走下观月楼,出了谢家。
明阳子和刘心现住在郭家槐树巷宅子里,白天去医馆坐诊。
雾蒙蒙的清晨,韩希夷骑马沿着古街走来,头上、身上全沾湿了。古街、薄雾、骏马、风流清淡的少年,组成一幅水墨画,生动又灵性,早起的姑娘小媳妇们都看呆了眼。
来到郭家门口,他举手敲门。
门房开了门,韩希夷进去,那师徒俩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呢。
他不敢惊动,便在院内石桌旁坐了等候。
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还空的。
这时,门房烧了水,拎过来泡茶。
韩希夷忙接过去,道:“我来。”
遂清洗茶具、冲泡,动作十分优美。
等他们师徒练完了,走过来也坐下。
韩希夷忙奉上茶,招呼道:“先生早!刘兄早!”
刘心问:“你这么大早来,你家谁病了?”
他说话向来百无禁忌的,也不管人听了生气。
韩希夷也不会生气,遂将事情原委说了。
刘心先就叫道:“她害得我师妹这个样,还救她呢!不救!”
韩希夷又把目光投向明阳子。
明阳子端起他刚斟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板脸道:“别看我!也别对我老人家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老人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俗人可比的,这些道理对我没用。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这话原不错。然若救了她,她反来害我弟子性命,那我就是害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同样违背了我治病救人的本意。”
刘心道:“对,就是这个道理!”
韩希夷道:“先生,她已经悔悟了。”
明阳子道:“真悔悟了吗?”
韩希夷道:“是。”
明阳子冷哼一声,道:“既这样,我也不要谢家做什么,只要他上门来给郭家道歉,承认自己做的事情。这不过分吧?”
韩希夷道:“不过分。”
明阳子道:“那就叫他们来!”
韩希夷道:“真承认了,就要受律法制裁。这对于谢大姑娘来说,还不如死!”
明阳子道:“怕死就别做!”
韩希夷道:“所以她跳江了。”
明阳子不说话了。
刘心也不知怎么说。
韩希夷轻声道:“若没救她上来,也就算了。可当时,我和方兄不约而同跳下去救她。既然救了,没有个眼睁睁看她再死的道理。晚辈做不到!晚辈想,等救醒她,问明之前种种。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刘心翻眼道:“那她肯定还是要死。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韩希夷摇头道:“不。那时就了无遗憾了。”
没有人能了解他现在复杂心情。
他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
恐怕,也就方初能体会一二。
明阳子道:“若救了她,再害清哑怎办?”
韩希夷道:“晚辈绝不容任何人再伤害郭妹妹!谢大姑娘知错能改,总要给她改过的机会。譬如先生救小孩子时,并不知他长大后行善还是作恶。难道先生就不救他了?”
明阳子道:“哼,你倒伶牙俐齿!”
韩希夷道:“晚辈不敢巧言令色。若非怀着一份善念,只以恩怨来行事,当初郭妹妹重病时,方兄也不会请刘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