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度过二十三个昼夜以后,聂尘终于再次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船入海湾,迎面而来一片延绵的陆地,施大喧告诉他,那就是同福号的目的地---平户岛。
从海上看过去,平户比澳门岛要大出不少,至少停泊在港口里的各种船舶要多得多。船只类型多样,有三桅大的福船,船底尖削的广船,方头方脑的沙船,还有一些鸟船、戎克船、倭国常见的双桅小船,不一而道。
其中引起聂尘注意的,是在这处港湾里,居然还有两艘欧式大船,尖头方尾,巨桅入云,高大巍峨,比旁边的中式帆船要高出一大截,长达十六七丈,用料起码千料以上,在偌大的海港里格外引人注目。
主桅顶上,红白蓝三色旗在海风中猎猎飘扬,船身两层炮台的防浪板正一一掀起,很多黑皮肤的奴隶正拿着包了麻布的长木棍,清洗炮膛,将粘在麻布上的火药残渣直接倒进海里。
“荷兰人……”聂尘无声的自语一句,脚步不禁放慢了。
“红毛鬼而已,倭国到处都是。”施大喧过来叫他下船,顺着聂尘的视线看了几眼,不以为意的道:“你在澳门还没没看够?”
“澳门没有荷兰红毛鬼。”聂尘跟着他走上一头搭上了码头的跳板。
“倭国有很多。”施大喧的身子粗壮沉重,踩在跳板上一晃一晃的几乎把跳板掀翻,聂尘和后面的人必须小心翼翼才不会被他晃到海里去,这壮汉还乐在其中的踩得踏实:“荷兰红毛鬼在大明不受欢迎,在倭国却站住了脚跟,他们还在岸上建起了红毛鬼庙。”
“红毛鬼庙?”
“喏,就是那个。”施大喧一指,道:“里面供的劳什子西方神仙。”
“西方神仙?”聂尘疑惑的朝他所指的方向放眼看去,顿时恍然大悟。
海港远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尖顶教堂,屋顶架得极高的白色十字架远远的就能看到。
“很多倭人信那个,天天进去唱歌,不知道在搞什么。”施大喧显然对西方神仙嗤之以鼻,他不屑的说道:“还拿着书鬼念鬼念的,宣传福音上帝,呸!老子就信手里的刀,砍架的时候上帝能帮我我就信他!”
聂尘不禁莞尔,对施大喧这类厮杀汉,宗教显然是免疫的。
施大喧絮絮叨叨的,跳上码头,抬头四顾一圈,领着众人走向一处建在边缘的木头房子。
房子低矮狭小,在大船林立的码头上很不起眼,周围用木栅挡着,门口站了几个穿短衣的持矛倭人,要不是施大喧朝它走去,聂尘还会以为那是个厕所。
“这里是松浦家的代官所,是征税的地方。”施大喧的进去之前的解释让聂尘消除了这里是厕所的看法,只听他说道:“每一艘来平户岛的商船上岸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报税,运了多少货,是什么货,都要一一记录上税。”
“上多少税?”聂尘这才明白原来这不起眼的屋子居然是纳税重地,连忙问道。
同福号上有十五担白丝是他的,上税等于从心头割肉啊。
施大喧苦笑着比了两个指头:“两成。”
“什么?”聂尘一怔,吃惊的差点喊起来:“这么高?”
两成的税率真的很高,和这里比起来,大明市舶司的督饷馆收那点商税简直是零头。
“倭人就这么不要脸。”施大喧晃晃脑袋:“不过没法子,这是幕府定的税率,松浦家也没有权利更改的。”
聂尘无奈,只能捏着鼻子跟他进去,代官所的屋檐很低,他必须低头才不至于碰着脑袋。
屋内跟外面看起来一样低矮,天花板几乎就悬在聂尘头顶三寸不到的地方,几个剃着月代头的倭人坐在几张桌子后面,几摞簿册堆满了屋子四角。
施大喧先过去跟一个中国人模样的人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提起笔来写了张纸,起身拿给一个倭人看,施大喧跟过去,把一本同福号上货物清单呈上。
倭人拿起来看,那起初的中国人就站在一旁不停的翻译,用手在本子上指指点点,倭人点着头,末了,拿起手边一方铜印,啪的一声盖在了本子上,喊了一声倭话。
华人通事应承着离开,对施大喧道:“妥了,交钱吧。”
施大喧一摆头,几个同福号的水手就搬着几个木箱走过去,在通事的带领下,绕到木屋后面。
“后面是金库,放钱的地方。”施大喧朝探头探脑的聂尘低声道:“不要乱看,倭人会以为你别有所图。”
聂尘闻声忙收回视线,发现果然有几个站在屋子里的倭人手按刀柄,目光不善的在盯着自己,于是双目望天,若无其事的假装看房顶的瓦片。
施大喧拿了盖了铜印的本子,退出代官所,聂尘跟他走在一起,没见有人上船验货,不禁奇怪,问道:“倭人怎么这么相信我们?就不怕我们虚报货物数量逃税?”
“逃不了。”施大喧一边走,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