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今晚值夜的两个看守,都是深色皮肤的士兵,大概是南亚或者非洲的人种,黑夜里也看不大仔细,脸遮在毡帽里。
大门被紧闭,两个人靠门边倚了鸟铳,点了蜡烛,坐在门房的小屋里品着一个小锡壶里的酒,酒是从厨房里偷的,白人很少会赏赐昂贵的朗姆酒给深色皮肤的大头兵喝。
喝一口,两人就咂咂嘴,厚厚嘴唇边都是流下的液体,在这寂寥的雨夜,听着雨声,喝口小酒非常惬意。
外面有些细密的雨滴敲打在铁门上的响动,稍显呱躁,但并不刺耳,大概雨又下大了一点吧,这鬼天气,真是烦人。
远涉重洋,久别故乡,又逢孤单寂寞的夜,对饮诉衷肠,纵然是不开化的人,也会有些思绪,两人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低低交谈,空气都是压抑的乡愁。
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等到两人惊讶的抬头时,已经涌进来了几个穿着铁甲的大汉。
“跪地免死!”
领头的人低吼道,手里横着长刀,刀尖闪闪发亮,雨水浸湿了刀身。
两个守卫错愕了一下,一人拿着酒壶,一人坐着没动,都愣住了。
进来的人大概也愣住了,这是事先没有估量到的:他发现自己说的话对黑人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有什么办法呢,郑芝豹又不会蕃话。
“跪地免死!”
于是他唯有重复了一遍。
两个黑人当中的拿酒壶的一个,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手里没有武器,就徒手向郑芝豹扑过去,动作矫健迅猛,两只手如两只铁爪,有力刚劲,扼向郑芝豹的喉咙。
郑芝豹冷冷的看着他,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的做着动作,黑人张着嘴,从郑芝豹的角度看过去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屋内光线又有点昏暗,这令他觉得寻找对方的咽喉有些困难。
但刀子还是很快的削过去了,长刀本就是横着的,划破空气时甚至发出了短短的尖啸声,速度快得惊人,以至于当黑人的颈椎骨被削断后,血刚喷出来时,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猛扑的姿态。
郑芝豹的刀划了个圆,又折返到了胸前,跟他一起闯进屋里的另两个人同时刺出了刀子,刀身刺进没了头的身体,如同串起了一块硕大的肉。
被砍飞的人头飞了起来,“咚”的一声撞到右边的墙壁上,在白墙上染了一滩血,然后咕噜噜的滚到地上,转了个圈。
另一个黑人已经傻了,他的身体素质与被杀的同伴一样出色,扎实紧绷的肌肉充满了爆发力,因为反应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他没有蹦起来,不然掉脑袋的人可能是他了。
动作是最好的沟通语言,黑人瞅了哄然倒地的尸体一眼,什么都明白了,于是乖巧的跪了下去,以头触地,不消郑芝豹喊出第三句:“跪地免死!”
郑芝豹头一摆,两个水手上前用绳子牢牢捆了瑟瑟发抖的黑人,顺手用块布堵了他的嘴,将他反扣着,带了出去。
黑人的头被压得很低,他走出门口时,发现外面的雨地里,商馆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大群的人蜂拥而入,无数的脚板从眼前跑过,各式鞋子踩在泥水里,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这些人要干什么?
黑人的心中更加的骇然了,他自然看得出这些黄皮肤的人不是倭人,倭人没有这样的身高,这些是侨居平户的明国人。
他们要攻打荷兰商馆吗?
在其他殖民地,也有当地原住民群起攻击殖民者的事件,但像今晚这样明显有组织、有计划的攻击,很少见。
扣着黑人的两人把他强行蹲伏在大门边,一些拿刀的人虎视眈眈的守在这里,远处的道路上堆了大量的木头和石块,这是阻挡救援的措施,能让发现这边不对过来驰援的人不能通过。有几人甚至手里拿着弓箭,他们沉默的站在各个看似随意、却又能随时对商馆里逃出来的人或者外面赶来的人作出反应的位置,身上的杀气能凭空慑人心魄。
黑人用余光朝商馆里面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低着头丝毫不敢乱动。
带头冲进商馆的,是聂尘。
当跳进大门里的郑芝豹解决门卫,打开大门后,他头一个冲了进去。
商馆是个回字形的院子,正门进入就是个大厅,摆有宽大的桌子和许多的椅子,大厅朝左右后面都有门,通往商馆内部。此刻厅内余焰未灭,墙上的烛台还有残余的烛光点亮,桌上杯盘狼藉,吃剩下的残羹冷饭在桌上地下随处乱扔,几个穿着欧式衬衫长裤的黑发少年正在收拾桌子,角落里有几个金毛白人在嘻嘻哈哈的打屁聊天。
一切都很平静,外面的风雨隔着玻璃窗,与这里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厅门被聂尘一脚踢开,风雨随之而入,夹着雨丝的海风带着呼啸声灌进来,好像灌进了一个罐头。
屋内的人被砰然的巨响惊动,一起看过来。
“杀!”聂尘浑身散发的戾气几乎要蒸发掉身上的雨水,他直接跳上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