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怒到极致的反应,他不想骂了,只想杀人。
拥在他身边的亲信同样不喊不叫了,捏紧了手里的兵器。只有一些稍远一点的人,依旧在和前船对吼。
“加速!传令,把船上能扔的都扔了,只要能追上前面的船,把人扔了都可以!”李魁奇咬着牙齿命令道,句子仿佛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告诉后面摇橹的和操帆的,今天追不上,他们就不用回去,老子要把他们淹死在这里!”
福船后面,有两只巨橹,分别由六个人摇动,摇动时可以加快船的速度,令船跑得更快。
这当儿听到前面传来的话,这些人不敢怠慢,双手青筋暴起,人如吃了药的驴,不要命一样摇起来。
操帆的水手也在适时的调整帆的位置,力求以最大的吃风面向着前方。帆船行舟,不是将帆一直保持着一个方位,那样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风力,而是要依照自己所需的方向不断调整帆的位置,使帆能正对风向,船头朝向想要前进的方向,两者如何协调,极为考验水手技能,一个老练的船老大,能够借助一点点风,就可以将一只大船开得如同海上的奔马。
船又快了一点,离前面的船,又近了一些。
但是李魁奇的船并没有都加快一点,这样的追击战极为考验操舟水平,跟着他的船只,又有被拉下的。
偌大的船队,在海上好像一长列的省略号,延续很远,李魁奇的船在最前头,掉在最后的船,几乎看不到了。
一个头目从船后面来到李魁奇身边,向他禀报道:“老大,照这种追法,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能追上了!”
“半个时辰……”李魁奇皱起眉头,冷言道:“给他们三刻钟,追不上就全部沉海!”
头目腿肚子哆嗦了一下,用变了调的桑音声嘶力竭的答应着,急急的退下。
李魁奇头也没有回,保持着死盯前方的姿势,动都没动。
吴秀才站在他身后,不由自主的朝后推了一步,他觉得李魁奇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太重了,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气场,逼得人不能靠近。
散发无形气场的,可不止李魁奇一个人。
前面抱头逃窜的殿后鸟船上,刚刚朝海里撒了一泡尿的郑芝豹急急的喝令水手们将一口铁锅在甲板上架起来,锅里装着一些黑色油膏状物体,不知是什么东西。
“快、快!点起来,狗日的要拼命了。”他叫道,把一捆稻草丢到油膏里:“他们的船越来越快,再不点火,就要被追上了!”
于是众人七手脚,打起火石,引燃稻草,铁锅里的油膏一点就着,燃烧起来。
火借风势,立刻加大,浓烈的臭味从锅里散发出来,逼得人掩住了口鼻,一股黑色烟柱升上了天空,烟柱聚而不散,在空中犹如一条黑色的龙,直入云天。
“加大一点、加大一点!”郑芝豹不住口的喊,将又一捆稻草丢进铁锅里:“让烟柱明显一些,不然大哥看不到!”
水手们被熏得眼泪直流,但依然朝铁锅里面添柴加火,让黑色油膏燃烧得愈加的猛烈。
“他们在干什么?”
后方的李魁奇眼皮跳了跳:“他们要烧自己的船?”
左右的人面面相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海船上自焚的现象以往从未见过。
“不会吧,怎么会烧船呢?”吴秀才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匪夷所思:“逃不掉时凿沉座船的倒是见过,那是铁血铮铮的男儿玉石俱焚的招数,宁愿自沉海底也不愿受敌人侮辱。不过烧船的从未见过……这不麻烦么?”
众人仰望着飘过头顶的烟,也闻到了那股几乎令人作呕的臭味,海风都吹不尽这股恶臭,它灌入鼻腔,直达五脏六腑。
这味儿,似乎有些熟悉。
吴秀才伸着鼻子,在空气里不住地嗅,鼻子一抽一抽。
抽了半天,他徒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失声叫道:“这是猛火油,是猛火油的味道!”
“什么猛火油?”李魁奇斜眼看他。
“守城用的猛火油啊,嘉州有这种火油井,一旦点燃,除非泥土覆盖,否则水泼不熄,有些地方的百姓用它来点灯,灯亮如白昼,就是烟雾太大,所以不好用,很多人故而不知道。”吴秀才解释道:“他们竟然用猛火油烧船,大哥,这是真的要自焚啊!”
“自焚?!”李魁奇扭头回去,看着逐渐被浓烟遮蔽的船只,不禁愕然,又有些惊讶:“真的要自焚?李旦的人这么有种吗,眼看要被我追上竟然要自焚?!”
他摸着下巴,表情复杂起来:“他娘的,这帮家伙,到底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