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罗登一只脚踩在艉楼的栏杆上,单手前挥,用最狂热的力量大声喊叫着。“射击!”站在尾楼底下的二副应声传递着,把脑袋伸到了主甲板下面光线昏暗的二层甲板底下。“射击!射击!”这一层有近百个声音在重复,把射击的口令以百倍的音量传递到下一层去。无数的炮手汗流浃背的忙着推动火炮复位,重达几千斤的铁炮沿着炮车轱辘标定的轨道复位,湿漉漉的布裹在炮身上,白烟弥漫。火药和弹丸被放进炮膛,炮身还在散发着余热,下一轮炮击就开始了,火绳被点燃,像逃遁的蛇一样钻进药孔里。“轰!”炮声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耳朵,纵然大家早已用软木塞做了预防,依然感到耳膜在刺破的边缘挣扎。公爵号的左侧每一个炮眼都在喷火,大小不一的铁弹从炮眼里飞出来,带着青烟射向密密麻麻的火船队。一条又一条的火船被击中,加农炮威力巨大无比,冲在最前面的十几条火船,几乎没有一条幸存下来,海面上到处都是飘荡的木板,沉下去的桅杆在水上孤独的冒着头。“太猛烈了,这蕃鬼炮太猛烈了。”郑芝龙喃喃的说着,双手都在颤抖。他原以为,定远号的炮已经冠绝天下,没有想到世间还有比它更威猛的炮舰,这已经超越了大明人的常识,谁也没有见过这般凶猛的炮火。不止是他,船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心惊胆颤,这场海战已经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他们头一回知道,海战还可以这么打。什么跳帮,什么贴舷,都是无用的狗屁,连边都摸不着,还说什么贴舷近身?唯有聂尘,依然保持着手托千里镜了望的姿势,一动没有动。郑芝龙吞了一口唾沫,瞅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心里悬吊吊的,忍不住低声说道:“大哥,李老大会不会顶不住啊?照这样下去,万一火船队有人吃不消,掉头跑掉,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啊。”“不用担心,我选李德去,就是为了预防这个场面出现。”聂尘的眼睛没有离开千里镜的目镜,口中沉稳的答道:“李德貌不惊人,口不出众,寡言少语,但心如磐石,他发起狠来,你们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他若都顶不住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顶得住,继续看着吧。”“但是。”郑芝龙再吞了一口唾沫,朝前方担忧的看了看:“红毛鬼的船上炮好多,一次齐射惊天动地,李老大再厉害,恐怕……”“这种程度的炮火,跟后世的炮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啊。”聂尘幽幽的说道,千里镜后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比,仿佛回忆起了些许往事:“我见过的战场,比这要残忍得多……”“嗯?”郑芝龙诧异的瞪了聂尘一眼,目光里莫名其妙:“大哥当过兵?他不是个学文的吗?”不过这种事,自然不是方便询问的,郑芝龙识趣的没有搭话,既然大哥坚持李德靠得住,他也必然认为李德靠得住,虽然心中对这个想法有些质疑。李德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他的船犁过海面上一条船的残骸,船头压碎木板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水上有很多的人头在浮沉起伏,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李德无视海中同袍的救命呼唤,奋力的摇着橹杆,他的眼里血丝密布,瞳孔中只有公爵号那座小山一样的身影,别的什么都看不见。“冲啊!”他嘶吼着,疯了一样狂叫,鸟船上每一个人都被他感染,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铁弹在身侧飞舞,如水之后划着长长的白浪,前后左右都有船只被击中,岛上棱堡的炮火一刻也没有停歇,用长程的铁弹支援罗登的战舰。“射击!”罗登同样红了眼,他看出来了,今天的明军跟以往不一样,这是一群疯子,不管不顾的疯子,血和死亡都不能阻挡他们,不尽全力无法保证胜利。“船长,已经急促射了四次,不能这么快开炮了,必须等炮冷却下来才可以!”身边大副同样声嘶力竭的吼着,他指着艉楼上一门支在船舷上的小号铁炮对罗登叫道:“炮都发红了,再打就会炸膛!”罗登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那门发射两磅小铁弹的后装炮已经发红,连续射击导致炮身如烙铁一样,碰都不敢碰,两个水手正隔得远远的用湿布给它降温。可是,等不得啊。回头过来,海面蚂蟥一样冲过来的戎克船还在不断接近,冲在最前头的那条船,已经不到半里地了。“挂全帆,右向,吃风向前!”罗登迅速作出了决定,不能这样慢悠悠的行船了,应该拉开一点距离。前面之所以用半帆龟速行驶,是为了让船身稳定便于火炮瞄准射击,现在局面变化,当然不能再这样慢悠悠的行船了。“挂全帆,右侧吃风!”二副扑到在栏杆边,朝甲板上高喊起来,手脚伶俐的水手猴子一样爬上摇摆的桅杆,在高达十几丈的桅杆上麻利的操作帆缆,动作熟练犹如天生的一般。“火枪手准备接战!”罗登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他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火炮重新准备好发射之前,狂暴的戎克船会有一两艘乘虚而入,这个时候一定要守住,不能让他们跳帮上船。“火枪手准备!”大批手持火枪的水兵扑到船舷边,一排排的火枪伸出船舷外,药池里压满了火药,弹丸已经上好,缠在手腕上的火绳冒着火星,只要有戎克船敢于接近,迎接它们的必然是铺天盖地的铅子。火枪手身后,拿着冷兵器的水手也做好了准备,这是最后的肉搏战选项。高大魁梧的西北欧壮汉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