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掀,正在喝燕窝的朱钦相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口唱喏打千的人。
一齐进来的师爷老黄站在这人旁边,躬身道:“老爷,这位是从海上来的朋友,他说他带来了李国助等人的消息。”
“哦?”朱钦相点点头,随意地把喝了小半碗的燕窝盅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伺奉的美婢很有眼力介地收走小盅,摆上一个黄铜盆来,又捧着一只装了清水的青花瓷口盅,低头齐眉,递到朱钦相面前。
朱钦相把嘴伸到口盅边,喝了一口清水,漱了口,把口水吐到铜盆里,拿起铜盆边的洁净毛巾擦擦嘴,和善地对门口的人道:“进来,坐。”
门口的汉子穿着一身稍微有些紧的棉布袍子,布是上好的松江布,系着宽边的黑色腰带,脚上踩着皮面筒靴,头上一根缎面头巾,一身行头中规中矩,是中等富态人家的装扮。
打扮不错,但人的形象就差强人意了,此人个子很高,身材魁梧,这么强壮的身躯却偏偏配了一个很小的脑袋,非常滑稽,但却又长手长脚,看起来好似一头穿着衣服的人猿,加上稍显凶恶的长相,给人的印象一下就有些不自在了。
特别是他一进门,就色眯眯地看着朱钦相身边的两个美婢不动眼珠子,瞳孔里都散发着炙热的气息,面泛猥琐,宛如色中饿鬼一般就差动手了。
这令朱钦相极为不爽,于是他面色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站在刘香身边的老黄推了一下他:“巡抚大人让你进去坐下。”
刘香恋恋不舍地朝扭着腰端着盆走出门口的两个美婢狠狠剐了最后一眼,方才擦擦口水,朝朱钦相作了一个揖,笑嘻嘻地道:“小人刘香,拜见巡抚大人。”
“免了。”朱钦相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坐吧。”
刘香毫不客气地进去,打算在朱钦相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老黄拉住他,将他引到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刘香还有些不满,坐在那里不停地扭动屁股。
朱钦相饶有兴地看着他,笑意一直不减,眼神不停地晃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李国助那伙人已经商量出来了个结果,他们打算在三月二十三妈祖生日那天动手,按海上规矩,闯海的人在那一天要歇业一日,聚在岸上喝酒吃肉,庆祝庆祝,所以那一天应该是鸡笼港最松懈的一天,具体的安排,要他来说恰当些。”
老黄介绍了几句,站退了一步,让出朱钦相和刘香之间的空间来。
朱钦相看着刘香,刘香大刺刺地瞪着朱钦相。
这是很神奇的一幕,当朝三品大员,和一个不入流的海盗坐在一起,彼此对望。
“你叫什么名字?在那位英雄手下做事?”
朱钦相问,示意老黄去叫人来看茶。
刘香毫不露怯地答道:“小人刘香,是平户李家的人,在商行里坐第二把交椅,除了我家龙头李国助,就是我了。”
“哦,原来是李家公子的人。”朱钦相对海上的势力貌似有些了解,一听李国助的名字,立刻就点头道:“我很仰慕过世的李公,可惜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了,听说他的死因很可疑。”
“我家老龙头,是被叛徒聂尘害死的。”刘香愤然道:“这事道上的朋友都知道,那叛徒得了李家的产业,从此做大,反过来将李家压得死死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江湖上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都看不起这人!”
“若是如此,聂魔头的确令人不齿!别说江湖上的侠义之士,我等居于庙堂之上的人也觉得此人当诛!”朱钦相很配合地赞同刘香的意见,还浇了一把油:“我若是李家的人,一定恨不得手刃此贼!”
“大人说的是!”刘香抱拳向朱钦相拱了拱手:“为了诛杀此贼,李家会不计任何代价,直到将他人头砍下放到李公坟前祭祀为止!”
“这次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就看你们肯不肯用心了。”朱钦相微笑着,肥肥的肚皮波涛起伏,他拍拍手,让在门口站了一会的美婢端茶进来。
一看到十七八岁的美貌姑娘,刘香的眼又直了,他半张着嘴睁着眼,一双小眼珠不停在进来的奉茶美婢身上游走,视线好似剪刀,咔嚓咔嚓地闪个不停,让那美婢感到毛骨悚然。
“请用茶。”美婢将茶杯放到刘香身侧的几上,快步退开,刘香喉咙里发出一阵呵呵的声音,吓得小姑娘走得飞快,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老黄和朱钦相对视了一眼,朱钦相又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这是极品的铁观音,福建茶场最好的茶叶,大人一般很少拿出来待客的,多少大员都没这口福,你能喝到,算你走运。”老黄提醒还望着美婢离去方向久久不回头的刘香,把茶杯推了推,推到刘香手边。
“啊?是、是。”刘香恍然回过神,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温度刚刚好,味道醇而韵味悠长,令他大呼一个好字,向朱钦相奉承道:“大人这日子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茶好,伺奉的人也好,真真是我平生没见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