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
于是第二轮铅弹从他的头顶飞过,“噗噗噗”地射进后面的人体,由于距离太近的缘故,铅子入肉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亲眼看到一个手下身上同时冒起了三股血箭,像是被无形的长枪捅了三下一样。
那手下大张了嘴,好像要叫,却连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眼珠子凸出来,双手僵直地在身上乱抓两下,人就像袋泥巴一样倒了下去。
就倒在杨七眼前,临死前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杨七的眼睛久久没有闭上。
杨七一生杀人无数,对生死早已麻木,若是厮杀,哪怕独自面对一百个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皮,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心头毛然然。
那种从骨子冒起来的怕,不是凭狠劲就能化去的。
他很想热血一把,用手里的刀子冲过去割断对面鸟铳手的喉咙,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还没跑到一半,就会被乱枪打死。
杨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兄长的尸体就在脚下。
远处,戏台子底下,咿咿呀呀的唱腔声中,蓝幽幽的面具将黑色的铁人衬托得无比诡异,那把宛如死神镰刀的倭刀,高高地举在空中,随时可能再次劈下。
劈下,就代表狂放暴雨猛袭而来。
“大伙儿冲过去,杀了他们!”杨七声嘶力竭地叫着,脚下却悄悄地朝后缩,把自己挤进了后面不明所以而继续朝前涌动的人流中:“我们人多,怕他个鸟!”
“冲啊!杀了他们!”
虽然有很多前头的人在拼命朝后退,但哪里抵得住后来的人潮那狂乱的热情,他们听到了密集的枪声,但黑夜里看不清怎么回事,自然无所畏惧。
前头的人死命往后退,后面的人拼命朝前冲,于是彼此冲撞,相互挤压,挤到了就踩踏。
铁面武士冰冷的眸子在铁面具下散发着冷酷的光泽,他的刀带着闪亮的弧线,再次下劈。
第三轮枪响,铅弹横飞。
紧接着,第四轮,第五轮。
五轮枪响之后,第一轮开枪的玄甲兵,再次站到了第一排。
五百人的队列保持得很整齐,每百人为一横队,横队里每人间隔两步,纵队间距离同样两步,丝毫不会影响彼此间的操作。
队列端头的武士没有再举起手里的倭刀,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正面已经没有活人,海盗的尸体堆积如山,从第四轮枪击开始,死者中弹的部位已经从前胸换到了后背这些死心眼的海盗终于发现不对,开始全体逃跑了。
玄甲军没有动,继续保持着完整的队形,黑色的甲叶在硝烟里发着幽暗的光,像一群恐怖的甲虫,静静地等着猎物上门。
郑芝龙等人亲眼目击了这一幕,对大规模火器的威力,有了无比直观的认识。
“太厉害了。”郑芝豹吞了一口口水:“那么多人比倭人多出好几倍的人,就这么被打残了,太厉害了!”
“并不仅仅是倭人厉害,而是地形等因素叠加的结果。”郑芝龙抬起头,望望远方鸡笼山上隐在夜色里而看不见的炮台:“瓶口一样的地形,鸟铳齐射的威力,突然的埋伏,都是原因。”
他把苗刀拿起来,指着溃退的海盗厉声道:“接下来该我们上了,鸡笼团练费了这么多粮食军饷,只为今夜杀敌!兄弟们,我们可不能被倭人比下去,上啊!杀他个落花流水!”
郑芝豹应声而动,近两人高的薙刀向前一指,人就跟着刀光爆闪出去,在他身后,大队的鸡笼团练蜂拥而上,手持长柄薙刀,呐喊着朝杨七等人逃遁的方向追杀而去。
一千五百人的团练,以及鸡笼所有能拿武器的男丁,都隐藏在城中心这片空地的四周街道小巷中,他们熟悉地理,知道哪条巷子通往何处,当枪声一停,郑芝龙的喊杀令一下,他们就冲了出去。
保卫家园的动力,使这些从大明逃来的老百姓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无须动员,甚至拿着制作的简陋兵器,就能怒火滔天的追砍海盗。
玄甲军的倭人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动,他们作用是镇场面的中坚,不可擅动。
郑芝龙领着几十个人,坠在团练的后面,他是督阵监军,头一回上战场的团丁,难保不会有个别逃兵,督阵队必须发挥作用。
只见他拎着刀,杀气腾腾地走在街上,血流成河的黄土街面被血染成暗红色,他的鞋底就从被鸟铳打死的尸体上跨过,循着喊杀声步步赶去。
里面的人想逃出来,外面的人却想冲进去。
诸彩佬正兴冲冲地随着人流朝城中心猛冲,噼里啪啦的枪响时,他还以为是在放鞭炮。
“好你个聂魔头,躲在里头看戏不说,居然还敢放鞭炮庆祝,爷爷来替你放!”他大笑起来。
不过没笑多久,迎面就冲来大批狼奔豚突的人群,就算诸彩佬人高马大体壮如牛,也被折返狂奔的人撞得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