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朝立在俞咨皋身边的王梦熊看了一眼,垂首道:“我家龙头于昨晚受了风寒,身体有些不舒服,唯恐怠慢了大人,就没过来了,托我向诸位大人问好。”
“什么?”王梦熊大怒:“海盗天天在海上吹风,昨晚上竟然受了风寒?!”
“就是因为天天吹风,日积月累的,才受了风寒。大人你看,为了剿灭海盗,他连风寒都忍受住了,怎么会不敬?”郑芝龙沉痛地解释:“其实我家龙头对大人的敬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区区风寒,喝碗水就好,你……”这话初听耿直敞亮,细细一品,绝对会觉得特么是在敷衍搪塞,王梦熊花了几秒钟才回过味儿来,顿时更加恼火了。
“不要急,聂龙头不来,必然有他的原因,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何必急在这一时三刻?”俞咨皋却呵呵一笑,拦住了发怒的王梦熊,对郑芝龙轻言细语地说道:“请转告你家龙头,他对朝廷的忠心,我记下了,你回去吧。”
“我家龙头还有话对大人说,都写在这里面了。”郑芝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了过去。
“哦?”俞咨皋令亲兵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有些厚,里面的内容一定很多。
信封了口,俞咨皋没有当场拆开,而是收进了袖袋,道:“我知道了。”
“小人告退!”郑芝龙很有章法地退下,翻过舷墙爬下绳梯,坐小船回到自己的船上,返回了鸡笼港。
福船上,王梦熊还愤愤不平在那里唠唠叨叨,俞咨皋是三品武将,聂尘是白丁身份的海盗,两者之间有巨大的鸿沟,就算聂尘赢了十六家海盗联手、势力滔天也越不过去,竟然敢安然呆在咫尺之遥的鸡笼港里派个手下就来打发俞咨皋,实在太过分了。
俞咨皋仍他嘀嘀咕咕,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吩咐好生看押诸彩佬等人之后,就下令返航。
上百只朝廷战船次第扬帆,在早晨的阳光里,从呆了一夜的海面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向着来时的航道,折返而去,其中不少船的后面,拖拽着千疮百孔的海盗船。
其中一条福船上,三个疲沓嘴歪的兵正用刷子蘸冷水洗甲板,船御风而行,风大浪急,这个时候洗甲板苦不堪言,旁人早就躲进舱室里去避风了,只有这三个人苦逼地还在干活。
“上头怎么回事?巴巴地走了两天过来,现在连岸都不上,让我们在海里捞了死人破烂,这就回去?”
“当了几年差,这是头一遭,我看上头的脑袋一定被门夹了!”
两个发牢骚的大头兵身上的鸳鸯战袄破了口子,一团团不怎么洁白的棉花在破口处飞舞,像迎风招展的腊梅花。
“闭嘴!”
在两人身后拿着刷子磨洋工的伍长踢了两人屁股一脚,骂道:“赶快干!把这片洗完了,还有后头!”
“头,这么大的甲板,就我们三人洗,要洗到何时?”一个大头兵诉苦,一屁股坐地上不干了。
“要不是你二人啥也捞不上来,我怎么会被百户惩罚跟你俩一起洗甲板?”伍长气道:“别人下去都有收获,吴馒头捞起来的死人身上还有那么粗一根金链子,百户笑得眼都合不上缝了,你俩倒好,除了木头什么也没有,活该在这儿洗甲板!”
“头,这也不能怪我们呐。”另一个兵叫屈道,把长长的鬃毛刷子杵在手上:“从海里捞东西向来凭运气,吴馒头运气好,是因为前两天他狗日的赌桌上输了钱!”
“头,说起来你不觉得纳闷吗?”坐在地上的兵神神秘秘地往四周看了看,对冷得翻白眼的伍长低声道:“俞军门带我们来打仗,却一个海盗都没见着,捞了些死人就转回去,这种事以前碰到过吗?”
“自然没有,不过海盗是见着了的。”
“啊?在哪里?”
“刚才那条船送过来的,你们没瞧见?”伍长没好气地道,踢着两人的屁股:“快滚起来继续洗!”
两个兵把长柄鬃毛刷子在木头甲板上擦来擦去,口中继续说着话:“瞧见倒是瞧见了,不过只有几个人。”
“几个人就够了,那几个人可是诸彩佬等人,跺一跺脚整片海都要抖的角色,我们这样的人家手底下不知杀了多少,且莫要小看!”伍长道,口气一下严肃了许多。
“原来那就是诸彩佬!”两个兵吐了舌头:“前年打散了南海卫游击军的就是他,听说那一战死了几百人,血把海水都染红了。”
“南海卫那一仗算什么,再前些年,碣石卫送一批粮船过海,碰上了诸彩佬,那凶神不但抢了船,还把护送的官兵一个个割了头,趁天黑堆到海岸上,垒了个京观,连南京兵部都惊动了,派了大员下来,但是好像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咳,这样的悍匪,竟然也会被抓住啊。”
伍长听了两个兵的议论,不禁冷笑道:“所以说,一个诸彩佬能抵千万个死人头,你们知不知?俞大人为什么一直把船摆在大海上,而不进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