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来了的消息,是一群冲县城逃窜的老百姓带来的,这些拖家带口哭喊连连的家伙只顾亡命的跑,根本无暇停留,一心要赶在夜晚城门关闭之前逃进城去,衙役被同样着急的主簿派来报信时同样走得急,哪里有空去问海盗有多少人。
“有……有几百人吧。”衙役凭空说了个数字。
“几百人?”许成久吓了一跳,城里的兵只有两百,加壮班可能都不及海盗的数量。
这可不得了!
他把衣袍一撩,抢出门口,一边疾走一边高声喊道:“备轿!备轿!”
走了几步,出了二门,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自己走着去快些,来人!赶紧关城门!关城门!”
衙役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跟着大喊:“县父母让关城门……大人,主簿大人还在城外面呐。”
“顾不得那么多了!”许成久当机立断:“城内千户百姓,本官要为他们负责,至于主簿大人,本官这就让陈把总带人去接应!”
“大人英明。”衙役奉马屁,心中却暗暗庆幸,自己运气好先一步进城来了,不然像主簿一样留在城外就不妥了。
正偷笑时,却见外间匆匆进来一人,差点与往外疾走的县太爷撞个满怀。
许成久大怒,还未开骂,就听外面闯进来的县衙师爷六神无主般的嚎叫起来:“大人、大人,不得了啦!”
许成久心烦意乱,大袖一拂:“慌什么慌?不就是海盗岸了吗?城墙那么高,你怕什么?”
“不是啊,大人,是全城的乡绅都来了,吵着要大人出兵剿海盗啊!”师爷道:“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两个还是辞仕的京官,他们的要求,大人不可不慎重啊。”
“出城剿匪?”许成久顿觉头又大了几分,这些乡绅有田地家产在城外,担心被海盗屠戮,于是跑来向官府施压,要县令冒险出城替他们保卫家业,真真自私至极,有本事自个儿去啊。
偏偏这些乡绅有头有脸,背后说不定站着什么大人物,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是区区七品知县得罪得起的,他们的要求,许成久还真不能敷衍了事。
硬着头皮来到大堂,果然看到满堂华服,一群腰缠万贯的糟老头子宛如热锅的蚂蚁,正在团团转,一看许成久来了,忙一拥而,七嘴八舌气急败坏地在他耳边呱躁。
“许大人,听说城外有海盗岸,这是近年少有的噩耗,城外百姓众多,村镇密布,海盗一来生灵涂炭,大人不可不救,请即刻发兵!”这是客气理智的。
“大人,海盗毫无人性,官府稍有迟疑就会酿成滔天惨案,明年就是大计之年,大人的前途可不能毁在这件事,快快发兵吧!”这是威胁恐吓的。
更有暴躁惶急的,直接喷着唾沫星子叫道:“许大人,国家养兵,只在今日,你若胆怯不敢出城,我等势必奏朝廷,告你保境无方之罪!”
这些话纷纷杂杂,在许成久耳边像高音喇叭一样环绕,吵得他两耳嗡嗡,只要苦笑着团团作揖。
“诸位乡绅、大人,本官也是刚接到这个消息,正要请本地驻军把总过来商议,兵是一定要出的,不过海丰差不多四五年没有被海盗滋扰了,得有个方略才能出城剿匪啊。”
“这个不用许大人操心,把总我们已经请来了。”众乡绅冷笑,仿佛早就知道知县会这么应付,于是闪出一个空子来,露出坐在角落圆凳落寞的本地把总:“请大人现在就商议出兵的事宜吧。”
许成久望着无助的把总,把总隔着群情激愤的乡绅们与他对望,两人相对无言。
把总是个正七品的武官,在地方算得一号人物,手里头有四五百兵马,可是在此时此地,他活像一个受尽欺凌的小媳妇,比七品知县许成久还无助。
众乡绅退出大堂,让两人商议出兵的事宜,不过他们没有走远,就在院子里,还限定了半个时辰内必须出兵的期限。
“许大人,看来这回,可得真要出城打一打了。”把总苦笑着,甩着脑袋:“可不是我怕死啊,只是我把兵带走了,海丰城怎么办?万一混进了海盗在城里闹出乱子,靠大人手底下那些人能顶得住吗?”
这话直接捅到了许成久的心窝子里,他倒不是担心陈把总的生死,武夫以身殉国天经地义,死个把把总事小,县城安危事大啊,海盗在城外干些什么不重要,如果县城有失,那许成久这官就当到头了。
“你说得有理,我又何尝不晓得啊。”许成久皱着眉头,愁眉不展地答道:“不过外面的人逼到我们鼻子尖了,如何是好……城外海盗有多少?”
“大人不知吗?”把总抬头。
“不知道,我刚得到海盗到来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响。
“你是把总,本地军首,你怎么不知道?”
“大人,我掌兵不假,可兵在城内,非有令不得擅动,我哪里知道城外的情况?大人本地父母,耳目应该通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