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属下牵来的奥斯曼杂交阿拉伯健马,兰卡曼带着一支数百人的卫队,沿着杜勇河畔一条泥泞的军用便道,直奔海边而去。
这条路是几个月前登陆的时候,匆忙修筑而成的,用了亚齐大军一个星期的时间,经过这些日子马踏脚踩和暴雨浇注,早已成了一条水塘路,马蹄溅起的泥水能飞到骑马人的脖子上。
兰卡曼裹着一条毛毡的披风,自然不必担心泥水,他快马加鞭,奔向杜勇河口。
不料还在半道上时,迎面就碰上两个把马屁股打得通红的传令兵,这俩家伙眼神不大好,加上埋头赶路,没有瞧见自家主帅的队伍,差点和最前面开道的卫士撞了个满怀。
等到看清兰卡曼骑在高头大马上怒目而视时,两个传令兵方才慌忙滚下马去,口中急急地大喊:“将军,不好了!河口外海来了好多敌船!”
“敌船?”兰卡曼心中一沉:“哪里的敌船?是印度来的吗?”
“不是,是从南方来的,挂的是从未见过的黑色旗帜,旗上还绣有恐怖的骷髅头!”两个传令兵极力用语言表达他们用眼睛看到的东西,希望把因此而产生的恐惧传达给兰卡曼,于是他们的语气急迫而紧张。
这种语气感染了兰卡曼,他愈发焦虑了,心中打着鼓:难道拉贾信刚刚传来的信息,这么快就应验了?这些大船来得好快!
只听传令兵道:“都是大船,全都是三桅以上,带头的那一条最大,是一条非常庞大的西方炮船!”
“西方炮船?”兰卡曼突然放松下来,他紧皱的眉头展开了不少:“你们确定?”
“确定,将军,就像现在我们看着你一样确定。”传令兵道:“那是一条西方大船。”
“那就没事了。”兰卡曼松了口气,紧紧捏着缰绳的手放了下去:“在这里拥有西方大船的,只能是荷兰人和英国人,葡萄牙人除了要塞边上那两条,不可能还有别的了,所以来的不是葡萄牙人的援兵,而是我们的援兵。”
“哦”周围的亚齐士兵,包括那两个传令的,不约而同地发出放心的感叹词。
将军都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没事了。
“走,我们去看看,欢迎来援的朋友。”兰卡曼笑呵呵地夹了夹马腹,催马缓缓而动。
手下人欢呼着簇拥着他,连喊三声“将军万岁!”
兰卡曼矜持地仰着头,魁梧的身姿在马背上无比挺拔,落在士兵们眼中,就是战无不胜的神。
无形的压力一去,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兰卡曼连催马前行的频率都不再急迫,队伍的速度减慢了很多,这条路毕竟非常泥泞,慢一点走能舒服很多。
从权当兰卡曼指挥部的报废教堂,到停泊亚齐战船的杜勇河口,约有十里路的距离,由于在密林中开拓出来的便道实在难行,兰卡曼差不多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望道路尽头那片波光粼粼的大海。
大海上,黑烟缭绕。
有沉闷的炮声在黑烟里回荡,炮声很有特点,它们并不是稀稀拉拉一发接一发的散射,而是连绵成雷鸣,如天边的风暴一样一响就响个不休。
其实在路上时,兰卡曼就隐约听到了这些响动,但他压根没有往炮声上想,他以为真的是在打雷。
天上没有云啊,当时他还抬头瞄了瞄,觉得诧异。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那不是打雷,是在打炮。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顾不得高速策马奔腾会弄脏衣袍了,一抽马屁股,他箭一样的朝前射出去。
道路尽头,是一片沙滩,细细的砂砾上还留有木质的栈桥和简易的码头,那是亚齐军登陆的产物,现在还能当做战船卸货的设施使用。
兰卡曼就勒马沙滩上,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沙滩上,亚齐国驻守在这里的士兵三五成群地呆望着海上,愣愣的忘记了该做什么,他们目光呆滞,眼神涣散,仿佛海上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前看,蔚蓝的大海上,那一片片黑色的烟雾中,大炮开火时爆发的闪光如此的耀眼,像无数颗炸裂的爆竹,又像黑夜里闪烁的银河,一闪就是一大片。
亚齐国的庞大舰队就围在这些闪光周围,闪光和雷鸣过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加莱塞桨帆船就如同被许多石头砸中的泥巴船,碎末横飞,站在岸上都能听到船体碎裂的声音,桅杆折断后倒在甲板上的巨响清晰可闻。
海上乱做一锅粥,亚齐国的战船前仆后继,在黑火药发射后产生的黑色尘雾中冲撞,亚齐国海军采用的是奥斯曼帝国海军传授的战术:用船头火炮轰击、用撞角贴近撞击以及贴舷的近战,这样的战术决定了他们必须以狼群一样的横队直接冲击敌人。
海上的亚齐船,约有一百来艘,他们已经毫无队形可言,前后左右的一拥而上,各自为战。
兰卡曼眯起眼,使劲聚焦眼珠子,但被围在当中的敌人隐藏在烟雾里,他看不清,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船被轰击沉没的动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