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号的船头上有一尊雕工上好的神像,镶在船首斜桅前面,栩栩如生,人身鱼尾,手持钢叉,看起来非人非妖,体积庞大,足有三个成人那么长,重约数百斤,只是不知何方神圣,连信了基督尼古拉斯一官都认不出来。
施大喧于是想把它砸了,理由是这玩意儿看起来瘆得慌,大明朝信佛信道,就是不信西方神魔,砸了毫无心理负担。
但斧子都挥起来了,施大喧又喊了停,因为他想过了,这神像除了装饰,还有配重作用,砸了又要拿东西去顶它的位置,不如暂且留住,等想到了用什么替换再砸不迟。
于是这尊幸运的神像权且留了下来,并且亲眼见证了自己曾经庇护的一群人的灭亡。
郑莽蹲在这尊神像的头上,手里抓着两根缆绳,除了脚底下这巴掌大的神像头之外,全身都悬吊吊的挂在空中,脚下大海磅礴,水波肆虐,有三层楼那么高,漩涡一个接一个打着转的在船头闪现,又在重重的船首劈压下化为道道水沫。
水性再好的人,掉下去半分钟就会没影。
明明身处险地,郑莽却丝毫不慌,船身纵摇横摆,荡来荡去,他像粘在神像头顶一样动也不动,只是顺着船身跌宕起伏,晃来晃去,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刻不肯松懈。
“看到有船出来吗?”
施大喧站在后面的船首甲板上,手扶着船头那门八百斤重的三磅鹰炮,仰着头冲上面的郑莽大喊道。
“没有。”郑莽一只手抓着绳子,腾出另一只手冲后面摆摆,高声回道:“一条船也没见着出来!”
“那上面呢?”施大喧转过身,把脑袋冲着另一个方向仰着。
高高的主桅上头,小小的刁斗里,有目力惊人的观察哨,施大喧伸手摇动从甲板直通刁斗里的长绳,把一只挂在上头的铃铛摇得叮当响,和足有七层楼高度的刁斗观察哨取得了联系。
稍息,上头传下了信号,绳子动了一下,挂着的铃铛响了一声,这是没有发现的意思。
刁斗太高了,再大的嗓门也不可能在海风呼啸的时候靠嘴巴来上下通话,只有用这种原始的铃铛和长绳来通信了。
施大喧得了消息,顿时双手抱胸失望起来:“明明应该听到炮声才对荷兰人不应该在攻城时不放哨船在外围的,难道荷兰鬼就被西班牙红毛鬼弄死了?”
他不得不失望,日夜兼程绕了个大大的圈子,从吕宋岛北面转过来,只为避开巴达维亚海盗巡弋的掠私船,费了这么大的劲,如果事情不像聂尘说的那样,那一切都白费了。
“啊?弄死了?”他的副手汪承祖正在一边朝远处眺望,闻声大惊,扑过来不住口的问:“荷兰鬼被弄死了?那我们不是白跑了吗?巴巴的从夷州过来,在这里喝风这么多天,结果红毛鬼已经被弄死了?!”
“吵吵个屁!”施大喧瞪眼,心烦意乱的骂道:“我是担心红毛鬼不争气,被西班牙人他们在岸上就弄死了。”
“不至于吧。”汪承祖一听跟自己以为的不一样,放松了一口气:“龙头说过,西班牙红毛鬼没船,荷兰鬼总不会被他们从岸上扑进水里去弄死吧。”
“我就是担心这个。”施大喧忧心的道,凝神朝远处的马尼拉港张望,由于距离很远,他看不清什么:“港口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平无事一样,这怎么可能?里头应该在打仗啊。”
他用力拍了拍身边的桅杆,懊恼的哼道:“如果西班牙人不争气,在龙头赶到之前就被撵走了,那这次可就全完了。”
“不可能的。”汪承祖安慰他:“西班牙红毛鬼没那么逊不过我们已经马上到港口了,让兄弟们加把劲,一鼓作气冲到里头去,趁荷兰红毛鬼正在里头攻城的时候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施老大,前面有船出来了!”
前头的神像上,郑莽突然激动的大喊起来,他一只手吊着绳子,两脚脚尖点在神像脑袋上,没口子的叫:“船!有船!快,快把我拉回去”
甲板上十来个水手一起用力,把一百多斤的郑莽拉回船上来,而施大喧已经抽出了千里镜,看向了前方。
“双桅纵帆不足两百料。”他仔细的转动镜筒,看了一阵,有点失望的道:“是条马来人的海盗船。”
“只是条马来海盗船?”大踏步过来的郑莽也顿感失望:“那就是条哨船了荷兰鬼过这么久才放哨船,看来他们也松懈得很。”
“当然了,他们以为已经把西班牙人堵在城里了,没了威胁,海上自然松懈。”汪承祖要乐观许多,提醒施大喧:“施老大,我们应该抓紧时机冲上去才对,别让荷兰鬼有了准备。”
“是啊、是啊。”一提到荷兰鬼,施大喧这才打起精神:,猛喝道:“快,升黑旗!全速前进,在那条哨船折回去报信之前收拾它,等下进港之后,按照商量的那样,排成横队,堵住港口就行了。记着,提醒下,不要贪功,谁要是敢不尊号令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