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叨的,令一直回忆不起今生过往的聂尘有点不耐烦,但看郑芝龙一脸温馨,又不方便打扰,只好硬着头皮听。
郑芝龙说了好一阵,终于在最后点明了想说的目的:“大哥,其实人发达了,要光宗耀祖,既然现在回夷州,我想想等空闲了,回南安去一趟,买些田地,让家里人过好点,修修祠堂,另外请大哥让朝廷也给我个官身,穿一身官服回去,才显得体面,家里老人在意的就是这个”
这些话,让努力回想的聂尘忽然回过神来,看着说着家常的郑芝龙,聂尘突然想起一个字来。
根。
树有根,人也有根。
福建南安是郑芝龙的根,无论这个人有多么大的成就,在外面掀起多么大的风浪,他的根,一直在福建南安,不会改变。
“我的根在哪儿呢?”他迷茫起来,耳朵里听着郑芝龙的唠叨,看着白涛如山的大海,陷入了沉思。
九州,岛原城。
狼烟蔽日,尸横遍野。
这座被天主教教民占据的城池,紧挨着城墙的外侧,被挖出了足足三道壕沟,深达八尺,又宽又深,任何人都不可能愉悦。
这是重壕,围城专用的。
在重壕的外侧,又立有一人多高的木栅,尖头冲上。
重壕和木栅,绕着岛原城围了一圈,把这座城包围得如铁桶一样,耗子也溜不出去。
这是乱民们最后的据点了,十来天前肆虐松仓藩的教民大军,被幕府军队打得如流水般溃散,这里是他们败退后的唯一生地。
现在就连这个生地,也即将不复存在了。
木栅之外,幕府老中松平信纲的旗号在烟雾之中隐隐可见,这位经历过倭国历次大战的老将,出手不凡,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把乱民压缩到了这座孤城中。
号角低沉,鼓声如织。
黑压压的兵,聚集在城门处,高大的木质塔楼上,雨点般的箭矢射下去,把破败的城墙插得犹如刺猬。
沉重的攻城锤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城门上,龟纹般的裂缝在门上蔓延,尘土落雪一样从门楼上掉下来,整个城门洞都仿佛即将被撞碎。
左右的城墙上,云梯一部接着一部,依附其上的足轻们狂喊着,攀着梯子往上爬,上头的教民拼命砸着石头,一具具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倒卧在云梯之下。
“多么壮丽的一幕啊。”松平信纲远远的立在自己的旗帜下,看着倒卷血海的场景,心潮澎湃:“自打小田原城之战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激烈的攻城战了,此行不枉!”
手下的武士顶盔贯甲,上前请示:“大人,城快要破了,下面如何进行?”
“如何进行?”松平信纲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冷笑道:“杀!一个不要留!”
鼓声骤然密集,鼓点如雨落碧池。
岛原城上,已经有幕府兵冲上城墙,教民在优势的兵力面前,四散而溃。
一群光头的僧兵冲上来,悍不畏死的堵住了缺口,降魔杵和倭刀混战,僧袍与铁甲交错。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和尚最为凶悍,手里的精钢长杵舞得风车般凶猛,连杀数人,周围的僧兵也极其厉害,不大的功夫,就把上了城墙的幕府兵杀了个干净。
但战争,从来不是一局一地就能定输赢的。
“轰!”
伴着一声巨响,岛原城的城门被冲垮了,蚂蚁般的幕府军杀了进去。
城破,即战败。
清秀的和尚双目赤红,满身是血,怒吼着要继续冲杀,几个僧兵哭喊着拉住他,强行将他从尸堆里拖走,隐入岛原城的街巷中,不知所踪。
随着松平信纲最后的命令下达,不接受投降的幕府军开始屠城。
漫天血雾。
这是大明崇祯三年,秋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