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至,滚滚麦浪在大地上起伏,宛如金黄色的海洋。
一片片的稻田在鸡笼城外的平原上、山岭间,见缝插针般的布置着,绿色的山,黄色的田,就像一块块五彩绸缎点缀在连绵的绿色底衬上,壮观无比。
农夫在田里挥舞镰刀,抓紧时节的尾巴,收割着成熟的稻谷,成捆成捆的禾苗堆积在地头,饱满的麦蕙沉甸甸的,妇人们吃力的把它们搬上箩筐、板车一类的运输工具,带着满足的笑,吃力的拉向打谷场。
孩童在周围跳跃,用地上的麦秆做成枪棒状的玩具,彼此嬉戏,玩着海盗与官兵的游戏。
宽阔的打谷场上,几台重达数百斤的巨大碾子在牲口的拉动下,来来回回的挪动,有资格驱赶牲口的一般是一村之长,或者保甲长之类的人物,只见他神采飞舞的挥动草鞭,嘴里发出“得儿”的叫声,在一众旁观村民期待的眼神里,在碾子底下留下一行行脱粒后的谷子。
有性急的农人扑上去,双手抓起颗颗稻米,乐得合不拢嘴,任由稻米从指缝间滑落。
“又是一个丰收年,连着两年了,这下夷州的粮食问题会大大的缓解。”沙舒友站在打谷场一旁的大路边,驻足不肯离去:“天公作美啊。”
“连飓风都不从夷州过,真真的好运气。”几个县衙属吏也跟着唏嘘,笑容满面:“不过运气好是一方面,沙大人运筹帷幄,在农闲时大力疏通沟渠、筑建水利,才是能五谷丰登的最大保证。”
“哪里哪里。”沙舒友撸着胡须笑:“我一个人也不行,诸位都是夷州有功之士,没有大家的努力,夷州何来如今的大好光景?”
“沙大人谦虚了,谁不说沙大人是聂将军的左膀右臂。”众吏目七嘴八舌的笑道:“我等能跟着沙大人学东西,也是前世的福分。”
一个属吏道:“确实是福分,我听老家的乡党传信来说,大明朝这两年灾祸不断,江北多省有雪灾,特别是陕西,听说那里已经有人吃人的现象发生,灾民拖家带口的逃难,死在路上的不计其数,凄惨无比。我能在夷州安然无恙,正是托了大人的福。”
“真的如此?”沙舒友扭头吃惊道。
那属吏叹口气:“我老家是湖广襄阳的,那边已经有陕西灾民出现了,自然是真的。”
“我也听说了,其实不止陕西,其他地方也遭了灾。”又一个属吏道:“前年杭州、绍兴一带,发了海啸,冲击沿岸县城乡村,死伤数万人去年山东发大水,河堤溃损,淹死好多人九月,南直隶地震,城墙都塌了,砸死了不少人还有”
话匣子一开,几人就几乎住不了口,这几人都是从大明不同的地方过来的,天南海北,鸿书通信,消息渠道很广,把沙舒友听得吃惊不已。
“这些事,怎么邸报上都没有写呢?”他奇怪的道。
“邸报上写是一定写了,但都是轻描淡写,报喜不报忧嘛。”属吏们叹息道:“万幸我们身处夷州,那些灾祸与我等无关。”
沙舒友无语的听着这些,表情凝重,作为大明官员,他当然深知官场潜规则,地方上受了灾,上报朝廷的报告怎么写,可是个学问。
若是考满之年,就不能写重了,只能往轻了写,若是写得重了,自然会引来朝廷赈灾责问,这对地方官的升迁可不利,而且赈灾万一不力,反而惹来一身骚,不如干脆轻轻带过,大家安好。
若是不涉及考评的常年,就能写重一点,小灾写成大灾,写得生灵涂炭都行,能换来一些朝廷赈灾银子。但若是真的很重,反而不能写得太重,除非压不下去了,因为把本地写得太差,会造成地方官名誉受损,即使挂印不当了,回去也没有个好名声。
摇摇头,沙舒友惆怅的望望欢乐的打谷场,心情才慢慢好了一些,心道:“夷州虽然是个偏僻地方,远离中枢,但民安国泰,没有官场上如多纷争,我也不求上进,在这里造福一方也足以了却心中志愿,聂龙头虽然是个草莽英雄,却比朝中许多龌龊不堪的人要好上许多。”
这么想着,他转过身去,打算骑上马匹,继续前行。
不料大路上烟尘起,一队人马旋风般的飞驰而来,转眼就到了眼前。
“沙大人,你原来在这里。”健马上,聂尘远远地就打着招呼,漂亮的勒马在沙舒友跟前打了个转:“正好,随我来,随我来,有要事商议。”
沙舒友本来是带着人巡视农事的,被聂尘半路遇上,没奈何,只好打马跟上,撵着聂尘去了。
一行人策马奔腾,在鸡笼城外的田野里转了个圈子,绕过几道山梁,转入一个山谷里去。
这样的山谷,在鸡笼城周围,不止一处,夷州衙门选了好几个离城稍远的、易守难攻的,做了工场,而这座山谷同样也不例外,被圈了起来。
沙舒友只知这里将来会有用处,却不知作何用场,一直荒芜着,此刻突然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搭建了一些房屋,有几间宽大的房舍正在建筑当中,看其规模格式,应该是一座不大的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