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的后背被人重重的推了一把,力道之大,以至于站立不稳,向前踉跄几步之后,啪叽一声,跌倒在地。
地上全是淤泥,穿着白色儒衫的黄道周跌进去差点爬不起来,看到他在地上狼狈挣扎的模样,推他的几个虬须大汉哈哈大笑起来。
“起来,继续走,蠢驴!”这些胸口绣着妈祖纹身的海盗边笑边叫道:“不然老子砍了你个龟孙!”
黄道周手脚并用,在泥泞中滚了两圈,靠身旁的两个人拉了一把,方才勉强站起。
“岂有此理!我乃……”他愤怒的叫道,满身满脸的泥糊遍了他全身。
“嘘,黄大人,禁声,禁声!”拉他的人当中,一个是东山县乡绅,刚才同在茶楼上看戏的众人之一,此刻他慌忙扯着黄道周的胳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为何不说!”黄道周心中怒气达到了顶峰,犹自梗着脖子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乃堂堂读书人,岂可受这些龌龊之辈的羞辱?”
“低声些,低声些,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粗人,不会管官不官民不民,死在他们手下,岂不冤枉?大人忍着些,且不可冲动啊。”那人死死抱着他,将黄道周拉进人堆里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人还要把可用之躯留给国家啊。”
这句话一下就触动了黄道周的心扉,他怔了怔,虽然依旧很愤怒,但脑袋低了下去,闭嘴和乡绅一起,乖巧的融入被海盗驱赶的百姓之中。
那几个海盗在大声喝骂鱼贯行进在泥滩上的百姓队伍,对黄道周刚刚的反应没有过多在意,转头就推揉别人去了。
这处泥滩,是东山岛南面一处海滩,正逢落潮,海水褪去,滩涂上淤泥能淹到人的小腿肚,天色漆黑,除了海盗们手中的火把,啥也看不见。好几百人就在这烂泥堆里跋涉,被几十个面目狰狞的海盗驱赶着,跌跌撞撞,向远处停泊的几条鸟船走去。
心中愤懑难平的黄道周这时候被淤泥粘掉了鞋子,赤脚在凉飕飕的泥巴上走了一段,慢慢清醒过来,四下里一望,心中就凉了。
这些可恶的海盗,烧了东山县城还不算,居然要抢这么多人去当肉票。
他心里不禁万分焦急,一旦上了海盗船,入了土匪窝,是生是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想到这里,黄道周又怨恨起来,心中责怪刚才海盗进城时,自己没有跟紧东山县令和铜山守备两人的脚步,在乌漆嘛黑之中落了单,被上街的海盗抓了个正着。那两人眨眼就没了影,现在也不见被俘虏,一定有藏身的秘密之处,若是跟紧了自己就不会在这里了。
但千怪万怪,又能如何呢?
已经被抓了,这光秃秃的滩涂上,莫非能跑不成?
跑……
黄道周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看了看周围的海盗,发现人群已经被喝止,停在海边等候小船从海上来接人,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恰好此时,远处有海盗推着一辆运脏物的车子陷进了泥巴里无法动弹,海盗们抽打着人群末尾的人去帮忙推车,那些人以为是杀他们,放声大哭,海盗们自然没心情去解释,直接上手就下死手打,于是滩涂上混乱起来。
好机会!
黄道周阴悄悄的,先是朝外挪动了几步,见无人注意,撩起长袍下摆,朝混乱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不得不说,黄道周确实是东山岛长大的土着,光着脚板在泥巴上跑步如履平地,跟刚才慢慢腾腾走动的样子大相庭径,等到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窜到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去了,就快要隐入火把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顿时有十几个人跟着他跑,这十几个人又带动了更多人的逃生,这一下动静就大了,蚂蚱一样逃窜的人群立刻引来了大批海盗的追赶。
黄道周百忙中回头一看,看到一大群人跟在自己身后,再后头又有大队海盗边追边骂边砍人,吓得魂飞魄散,脚下翻得更快了。
天色如墨,跑远了谁也看不着谁,地上贝壳砂砾刺脚,黄道周亡命狂奔,哪里顾得上这些,纵然双脚血淋淋的也低着头沿着海边狂奔,跑了一段也不知逃了多远,又折了一个方向,朝岸上跑过去。
不过毕竟是文官,这种跑法没多久就令他气喘吁吁了,心脏跳得快要脱腔而出,脑子里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唯有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黄道周用坚强的意念,和本能的肌肉颤粟,坚持着继续向前挪,只是速度大减,这令他惶恐万分,生怕后头有海盗寻迹追上来。
跑着跑着,他隐约听到自己的心声,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别过来,别过来,朝那边跑。”
黄道周以为是自己恍惚之中产生了错觉,于是告诉自己:“跑,接着跑,一直跑,不能停。”
他甚至说出了声音:“你能行的,坚持,坚持,只要再跑一段,就能逃出生天了!”
这种自我催眠给了他最后的力量,晃晃悠悠的,他接近了海边一片乱石堆。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