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竹签,这是明日领粥的凭据,竹签上写有编号和印记,凭竹签,明天可以先领。
失望的饥民慢慢散去,在暮色之中流落于乡野,他们不能进城,也不愿离开,就在城外的野地里过夜。
“尤头,吃饭了。”一个夷州团丁招呼自己的上司:“累了一天,先吃东西吧。”
尤福应声过去,从城里出来的火头军挑了担子,笑呵呵的给众人分发,今晚吃的不错,有大白馍和稀饭咸菜,咬一口馍,里头居然有肉。
“郑将军怕你们饿着,特意吩咐加的。”火头军道:“他说不能让别人吃饱了,自己人反倒亏着。”
“郑将军真体恤我们。”团丁们嘻嘻笑着,伸手去拿馍。
尤福一个暴粟弹过去:“饿鬼投胎么?忘了规矩了?”
年轻的团丁们抱着头,规规矩矩的认错,然后跟着尤福围成一圈,右手举到胸前,面色严肃的低声一起吟诵起来。
看稀奇的大田衙役们在远处偷听,不甚明朗,只听到什么聂将军好、聂将军让我们吃饱饭之类的话,也不明其意,于是纷纷暗笑,讥讽夷州土包子吃个饭都这么多臭排场。
简单的仪式之后,团丁们正式围坐一圈开吃,有几个大田衙役几天下来和他们熟悉了,厚着脸皮也凑过去蹭饭,尤福等人爽快的挪了几个位置。
“好吃好吃。”衙役们一年没吃肉了,对夷州馍赞不绝口:“太好吃了,这面是上等白面呐。”
气氛热络起来,众人天南海北的开始侃大山,团丁们说海上的故事,浪涛间的海水味儿听得衙役们一愣一愣的,张着嘴连白馍都差点忘记吞了。
不过衙役们也有自己的故事,大田以矿山和茶田立县,他们就吹山里的奇闻,什么挖矿挖到白蛇娘娘啦,茶山上有仙子啊,种种不经之谈,引人入胜。
说着说着,话题就引到了这场饥荒上来,尤福本正拿着馍喝着碗里的粥,听着衙役们说起饥民的种种,突然想起来白天里的那个妇人来。
越想,越觉得那妇人不像个骗子。
她婆婆快死了。
她看起来也快死了。
想着想着,稀粥和咸菜在喉咙里,有点咽不下去。
看看手里的馍,尤福出了一阵神,然后把馍揣进怀里,站起身来,朝粥棚外走去。
尤福是个佛教徒,信观音的。
观音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有人看到了,喊他:“尤头,天都要黑了,去哪里?”
“去走一走。”尤福头也不回的答道:“很快就回来。”
尤福是个老兵,火器搏杀都是老手,手头上人命都不知有多少条了,虽然独自外出,凭他的身手也不会有危险,团丁们也不在意,继续吹牛。
尤福沿着官道往城外走,夜色渐浓,但借着暮光能看清道路,道路两侧,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不肯远去的饥民点燃的,他们今晚就靠这些火来度过长夜了。
尤福看似乱走,其实是有目的的,他不住的回忆,修正自己的方向,视线四处游动,饥民们东一堆西一堆,仿佛一群群散在地里的老鼠,麻木的看看这个健壮的军人。
走了一段,绕过几道坡,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便出现在眼前,这里饥民比较集中,围绕着还残留着半边屋顶的庙宇起码有上百人席地倒卧,一两堆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把这些面色苍白的人映照出鬼魅般的身形。
尤福回头,望望城门的方向,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开始在人群里慢慢寻找,饥民无人说话,沉默得如同一块块石头,不知何处有低低的哭声,乌鸦在空中飞舞嘶鸣。
走过山神庙的院子,围着倒塌的正殿走了一圈,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人,尤福好几次差点踩中不知谁的大腿,却没发现要找的人,有几个孩童瞪着大眼睛,缩在大人身旁好奇的看。
哭声越来越清晰,伴着男人的吵嚷,尤福心中一动,循着声音,走向庙宇的后面。
后面原来有一块大大的后院,呈田亩状,太平时节,大概是庙里和尚的菜地,不过菜地此刻也和庙里的和尚一样,连一根菜根的影儿都不见了。
一群饥民聚集在这里,饥民逃难,也讲究抱团求生,一般一村一庄的在一起,除非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分开,后院里的这些人显然是同一村的。
因为他们的村长,一个白发老者,正带着几个人,用一张草席,裹地上的一具尸体,旁边放声大哭的,是个妇人,旁边有棵没了树皮的歪脖子树,树上有半截绳子。
尤福认得,妇人正是白天里求尤福多给一碗饭的妇人,地上的草席里,一缕白发露出来,看草席裹着的大小,应该是女人的身躯。
尤福心里有难过的细流,慢慢的侵蚀。
自己是不是犯了啥错?
有几个妇人在低声劝慰,说些“你婆婆也不想拖累你的话”,大多数的村民,默默的看着,不知下一个死去的人会是谁。
而这些人旁边,站着几个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