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参政洪云蒸,也参加了这次征讨刘香的行动,他是作为巡抚熊文灿的监军来到现场的。
由于监军的职责是监督参战人员的行为、考量他们的功过,一一记录,作为今后论功行赏或者事后追责的凭据,所以洪云蒸的位置不必很靠前,但太靠后了,可能什么也看不到,故而洪云蒸下令把自己的座船朝前移了一点,恰好位于福建水师船队的尾巴一侧,既能看到无名小岛,也能远远眺望对面的夷州船队,纵览全局。
西风猎猎,洪云蒸站在船头,心情有些激动,也有点紧张,他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一场血淋淋的海战。
同样的,他对开战前水师有两条船突兀的脱离大队,驶入海盗巢穴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聂尘送了一只千里镜给他当礼物。
放下镜子,前方的回报就来了,一听巡海道康承祖带着两个参将上岛劝降去了,洪云蒸就觉得眼皮跳得凶。
“劝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候去劝降?若是要降,早就降了,何必等到此时,康承祖脑袋被驴踢了?”
左右的人不知道康承祖有没有被驴踢,所以没人能回答。
洪云蒸焦躁的开始来回走动,在用脚板丈量了好几遍座船甲板的宽度和长度后,他猛然听到遥远的海面上,传来轰然有声的号炮响。
他吓了一跳,问:“什么声音?”
“好像是夷州军的信号。”护卫他的潮州海防守备黄宗眺望之后答道:“他们要进攻了。”
“康大人还在岛上,现在不能进攻!”洪云蒸和康承祖不是朋友,康承祖以清流自居,在东林书院听过讲洪云蒸是湖广人,从没去过东林书院,按照地理,天然属于楚党,虽然他从不以楚党自居,但在东林君子眼里,他就是楚党,所以两人平日里没啥交往,不是朋友。
但在这节骨眼上,洪云蒸不能落井下石,急忙出声阻止,对黄宗慌道:“快让夷州军暂缓出动!”
黄宗摊摊手:“大人,夷州军是按约定的时辰进攻的,我拦不住他们。”
“那也不行!康大人若是有失,我等见死不救,朝中一定会吵翻天,我等也脱不了干系!”洪云蒸立刻就联系到复杂的朝堂政治上去。
“这”黄宗为难了,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能阻止夷州军。
“把船开到前头去!”洪云蒸毅然决然道,他已经看到夷州军的船队阵型发生移动,那条首当其冲的大型蕃船一眼就能认出是聂尘的座船定远号:“我亲自去和聂将军说。”
黄宗不敢违逆,只好下令船工开船,洪云蒸连声催促,船飞一样的前行,恰好夷州船队在小岛正面停下,距离海岸不到十里地的位置上开始调遣船只,定远号泊在当中,洪云蒸急急的登了上去。
洪云蒸以前没见过聂尘,今天第一次见面,看到是个小年轻,不禁怔住了。
聂尘倒是友好,在舵楼上冲他含笑拱手:“洪大人是熊大人的监军使,理应在留在后方,怎么冒险来前线了?”
洪云蒸窒了一下,拱手还礼道:“聂将军,且稍作等待,巡海道康大人已经带人上岛,准备对刘贼劝降,若是成功了,可免去一场厮杀,对你我来说,都是件大好事。”
“我知道。”聂尘答道:“康大人派人通知过我。”
“那为何”洪云蒸又怔住了,伸手指指定远号两侧不断擦肩而过的大批战船,这些战船分开两翼,从两个方向正在冲向小岛上的两处可以作为登陆场的海滩。
“他搞砸了。”聂尘示意洪云蒸靠近自己,把千里镜递到他手上:“刘香不但没降,还有了人质。”
洪云蒸不明所以的接过千里镜,眯眼朝聂尘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有两条鸟船从岛上驶出来,其中一条的船头上绑着几个人。
鸟船借风,不一会就靠近到一箭之地的距离上,近到无需千里镜就能看到船上人的面孔。
船上有十来个海盗,把刀子架在这几个人的脖子上,扯着嗓门大喊:“官军听着,你们的人被我们拿了,识相的,赶紧退兵,再来商议,不然我们就撕票了!”
洪云蒸闻声大惊,他没有在被绑的人当中发现康承祖的身影,但这些人穿着明军战袍,显然是跟随上岛的明军士兵。
“康大人成肉票了,他舌头看来不够利落啊。”聂尘叹息道,朝边上点点头。
随即有人高声发令,与定远号排成一条横线的十来条大福船有好几条同时开炮,大小不一的火炮齐声怒吼,猛烈的炮击让这片海都荡了起来。
海盗的鸟船距离这边不到一里地,在这样的距离上炮击准头很高,十来颗铁弹瞬间就把它撕成了碎片。
高高的水柱腾空而起,木板横飞。
洪云蒸手里的千里镜拽得紧紧的,大张着嘴,鼓膜生痛,在那一刻忘记了发声。
鸟船上的海盗和被绑的人,都在水花中消失不见。
后面跟着的另一条海盗鸟船明显被吓傻了,漂在海上久久没有反应,片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