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已经结束两天,考院还是封锁,值守甲士轮流巡查,气度森森。
院里一片寂寂,只有沙沙宣纸摩擦声,偶有着一些轻语交流声。
院试的卷子收上来后,就由学政与知府衙门书吏一并,将试卷卷首的考生姓名糊起。
这六百多份卷子,不是由邓学政一人看,除了两名与他问来赴任两名礼部官员作为副考官,他手下请了好几个精通文墨,能看文章的幕宾,以及几名府里的文员,除此之外,还必须请一名方圆五百里最有名的大儒。
由两名副考官带领他的几个幕宾和文员先进行筛选,不检查文稿质量,先把有明显错误以及没有答完的考卷全部罢黜,院试作大乾四级科举第一级的正式考试,主要还是考验考生的知识量和资质,当时估量时,就按照三分之一以上的考卷都来不及答的程度来出题。
因此这些文吏和幕僚根本不需要眼光,只按制罢黜,有争议的再请教考官,同时那边大儒在旁边不时阅卷监督。
邓谦起床洗漱之后,幕宾就来禀告道:“东翁,这六百多份卷子,我等认认真真看了两天,选出这一百份文章,请东翁过目。”
邓谦的形象很符合这个时代之人心中文人的形象,身材高岸,皮肤白润,一脸美须,风度翩翩,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邓谦喝了口茶问道:“卷子如何?”
“江州府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处,学问见识都相当不错,其中有数人文章特别出色,连我等都觉得受益匪浅,我们要先恭喜东翁,要收得几名得意门生了。”
邓学政笑了笑道:“看了再说。”
当下邓学政拿了卷子来到公堂,亲自拜了孔子后,然后将一百张卷子取来。
他看了一白天后,最后筛了三十份卷子定为录卷。
三十份录卷中,又取了最好的三篇,定为前三。
邓学政将卷子一字排开,几案上摆着两支红烛,烛光照得卷面发亮,众人不由心想是谁那么好运气,卷子能入选其中。
“大宗师,先来看看吧!”邓学政对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作揖道。
这位大宗师名丁尚岳,已经快七十了,在这个人均只有五十岁的时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寿星翁,两榜进士出身,也曾当过几年官,却因看不惯官场黑暗,辞官挂印而去,隐居山林,一心做学,在士林的名声很是响亮。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先睹为快!”丁尚岳拈须说着,他虽然不喜官场,但对于后辈的学识还是很关注的,也喜欢看这些后辈的文章,其中不少见识,能给他耳目一新之感,所以每次院试邀请他,他都会前往,也时常提拔一些学子,这也让他在士林的名声越发响亮,不少朝中大佬都是他的学生。
很多院试的主考官也已请到这位大宗师为荣,周围几个府的院试都向他发出了邀请,而他之所以来江州府,确是因为林若愚,不是因为他的几首诗,而是他在望江楼的那几段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初闻这段话,便给他以震耳欲聋之感,让他多年平静的鲜血都沸腾起来,听到这个说这段话的人,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少年,有这般坦荡的胸襟和宏大的志向。
丁尚岳先是细细浏览了一番手中的三份答卷,期间,丁尚岳的目光,在中间的那份皆是以小楷书写的答卷上驻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本来,在大乾朝举办科举之初,曾规定过考生必须要用特定字体书写的,但后来,随着读书人的地位愈加高涨,很多有声望的文人皆是认为此举太过压抑读书人的成长与个性,让读书人用自己不习惯的字体答卷,也难以发挥读书人真正的成绩。再加上每个人的字迹各异,即使字体相同,有心人依然能很容易就分辨出字迹的主人,这条规定实际上并无用处,所以最终这条规定还是被废除了。
而随着许多高官大员,乃至于皇家贵族皆喜“颜体”,为了讨好考官,应试之时考生也多以颜体作答。而此刻,在其他两份皆是以“颜体”书写的答卷衬托下,这份以小楷书写的答卷确实很显眼。
其他两位副考官也看了答卷
“你们怎么看?”邓谦问道。
两位护考官对视了一眼,其中年龄稍长的那一位先说道:“这三份答卷在经义部分皆神韵完整,文理清通,都是举人的种子,成绩相差不大,不过我觉得这个以小楷作答的试卷最佳,特别是他的律赋文章,文采飞扬,字字珠矶,堪称千古名篇,给我的感触良多。”
“这篇律赋,我也看过,确实文采飞扬,但是不是过于消极保守了?”年纪较轻的那位副考官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还年轻,还不明白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道理,很多人想要人定胜天,但实际上大多数人是胜不了天,最终只能随波逐流,我想只有圣人才能掌握得了这种变化,不被这天地所左右,这大概就是圣人与我们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