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日。
乌莲和副伏罗氏由临乡蕃邸出发。却不乘车,而是头戴幂篱,独自骑马于队伍之中。
送亲队伍中的乐伎舞姬,吹拉弹唱,喧闹嬉戏。还有伶人一路载歌载舞。好不热闹。此情此景,与典雅肃穆的汉家婚礼,完全不同。
《礼》:“嫁女之家,不绝火三日,思相离也。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礼记·昏义》:“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故君子重之。”
结亲如结盟。有道是歃血为盟。既是结盟,如何能不见血?
对吧,终归要溅点血。
于是乎。在汉人看来,结婚是一件很庄重严肃的事情。故而面上并无欢颜。
而在胡人看来,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路锣鼓喧天。想想也是,在岳丈家做牛做马两年,如今重见天日,再世为人。且所有钱银皆是老丈人支付。如何能不欢喜。定要跳起来,唱起来。舞动起来。燥起来。
北地胡人亦多。尤其是涿郡,曾有胡人七国。且临乡胡汉相杂,常有胡人结婚。嬉戏喧闹,无所不用其极。临乡民众已见惯不怪。
皆知君侯奉诏和亲,围观人群纷纷欢呼叫好,未觉异常。
汉胡杂处,最怕各说各话。
能看到彼此的不同,并容纳不同,兼容并蓄,才是关键。
倒是骑在马背上的乌莲和副伏罗氏,一路羞涩难当。好在还有幂篱遮身。若是抛头露面,骑大马穿街过巷,颇通汉礼的二人,不要羞死才怪。
刘备无所谓。
皆是治下民众,百无禁忌。便是高唤一声“刘三墩”,亦笑脸抱拳。
两支送亲队伍,各自绕城一圈,齐齐在西门止步。正所谓客从西来。
东主西席。
刘备骑黄駥马,与迎亲队伍一同迎出。
两位如夫人换乘御赐安车,队伍合并一处,入宫门,前往正殿。将送亲队伍一干人等安排入席。
剩下礼仪,皆是汉式。
对,还有幂篱。交拜礼前,取下幂篱遂成为临乡婚礼的固定仪式。称:揭幂礼。
尤其是副伏罗氏。揭幂时,倾国姿容引来堂上堂下,一片惊呼。
国色天香,玉色琉璃。
果然能配我家君侯。
这边乌莲亦不逞多让。少时髡发踞蹲,如何能辨雌雄。如今落落初成,秀发如瀑,肤白如玉。潋滟无双。母亲、义母、左看右看,不住点头。倒是义父举止如常,送上贺词。
刘备和两位如夫人拜谢。再去北殿,行同牢合卺,结发为妻。
如夫人当比后世之平妻。
分别将二位如夫人安置在东西二室。刘备这便下楼,赶往正殿,大宴宾客。
归义王和汗鲁王,自然喜气洋洋。尤其是汗鲁王。三郡乌桓却有四部。原本数他最为孱弱。自从交往刘备,便一飞冲天。实力暴涨。如今已有三千余落,麾下四千铁骑。且皆身披临乡具装铠,弓箭难伤。实力早已冠绝三郡乌桓。人马虽不是最多,装备却最是精良。临阵对敌,不能破甲,人多亦是被屠杀的份。
财货有价,人命无价。
单此三套镶环具装铠的价值,便难以用金钱计算。
刘备如此大方,自没把乌延当外人。乌延三千铁骑,加上东部鲜卑三位归义侯的数千人马,南匈奴的一万狼骑。北地还有谁?
结亲如结盟。
时人重诺。若非有大利或大难,断不会轻易毁盟。
少时,本被遣来结果刘备性命的女刺客以“天降奇才,杀之不详”的理由,放过刘备。当时刘备不信。
这是什么理由!能不能不要这么迷信!
然而,当他生活在时下,才渐渐明白。这个理由真的很充分。
时人相信“天人感应”。每每有灾异发生,便认为是上天示警。还郑重其事的录入史书。可见一斑。甚至好造高楼亦是觉得“仙人好楼居”。且时人“视死如生”。生前享用的一切,皆要以陶器的方式,带入阴间。好继续享用。故而汉朝离我们虽远,木质建筑也早已荡然无存。我们却可以从汉时墓葬中出土的众多明器,再结合传世下来的书籍去拼凑两千年前时人的生活景象。
《三国志·孙策传》引《江表传》:“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后为小霸王孙策所杀。
再后来,小霸王被刺客袭击不治而亡,便有传言乃是受吉咒而死。
这便叫“杀之不详”。
如前所说。以后世眼光来看,这根本就是妥妥的封建迷信。鬼才会信!
然而,若时人皆深信不疑。便成了一种处事规则。不可不信,亦不能叫迷信。牙旗被大风摧折,都要算上一签。且历来有“杀降者不详”的说法,亦可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