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正值岩云初敛,峰积明雪。
烟云平地起,叶落人去静。
三足铜鼎中香气袅袅而出,渺渺森森,森森郁郁,弥漫四下,有一种古意,让整个祭台上,都蒙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朴和神秘。
临邛道人临风而立,和太上皇与葛道人打了个招呼后,一推道冠,顶门之上,清气升腾,若莲花盛开,上面托举出阴神之相,琉璃玉色,晶莹剔透,周匝星芒月轮,青玉文字,字字珠玑。
阴神脚踏莲花,一手持剑,一手握环,仔细看去,飞剑长有三寸,剑脊略弯,弧形精致,其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铃铛,苍黄厚重,又像是龙鳞,和寻常剑不一样。
不知为何,站在跟前的太上皇李隆基见到此剑,本能地觉得有一种熟悉,可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还莫名地厌恶。
真是奇怪啊。
当然了,他不会知道,当年就是临邛道士用手中这一柄法剑施展的屠龙术,斩断了大唐龙脉,当时龙气反噬之下,他身为大唐之主,隐有梦中见证。
只是曾经的大唐之主早雄风不在,现在只是一心和心上人再能重聚的孤寡老人,精神不振,难以认出法剑真面容。
“咄。”
临邛道人脚踏步罡,衣袂凭空生雷音,浩浩荡荡,灿白一片,他手中法剑一动,口吐咒语,每一个字都非常沉重,有山岳之形,江河之广,渊水之深。
叮咚,叮咚,叮咚,
在此时,虚空之中,有水音响起,若云倚山外,像溪洗白石,刹那间,场中的所有人脚下,有奇异篆文,自四面八方来,呈现出晕轮之相。
仔细看去,篆文似真似幻,表面玄黑,密密麻麻,大圈套小圈,小圈套更小一圈,是一个接一个的同心圆,到众人脚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四位侍卫在李隆基身前,看到停在自己脚下的篆文,再看到一圈又一圈,大套小,小到大,看不到尽头,源源不断,有一种毛骨悚然。
这样的感觉,像是整个天地都在变化,万流归宗,归于一点,那就是他们的脚下。
深沉而不可测度的伟力,在积蓄,在汹涌,在澎湃,在呼之欲出。
事实上,正是如此。
他们脚下的祭坛为中心,勾连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方圆千里之内,正是阴阳对冲最为强烈,同样是时空最为脆弱所在。
“起。”
葛真君见此,知道该自己出手了,自家师弟这样借禁制法阵调动四下的阴阳力量,法力已到极限,于是他稳稳踏上一步,显出自己阴神,他的阴神高有三丈,金衣罩身,眸子呈现出蓝翠之色,深不见底,只是看上去,就威能无双。
轰隆隆,
三丈阴神,金灿灿的,恍若天神下世,他身子一摇,双手虚抓,轰然力量爆发,笼罩四下,本来静止的篆文再次活跃。
这一次,不是向场中众人聚集,而是越过他们头顶,向半空中汇聚。
汇聚,汇聚,汇聚,源源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在祭台之上,凝成一个拱门,高有五丈,下描玄色,门户一面霜白如雪,交织白纹,另一面则幽深如墨,浓的化不开。
黑白相间,阴阳交织。
自其中,氤氲烟云,似背后有一个玄奇世界。
“陛下,”
临邛道人见到门户出现,眸子的喜色一闪而逝,他转过身,看向李隆基,道,“该您了。”
“嗯。”
李隆基被门户的幽光照下,整个人有一种寥峭姿态,他颤颤巍巍地打出一个大印,印纽蟠龙,下刻篆文,古朴厚重。
高力士和四名贴身侍卫没有开灵眼,见不到无形之物,可在临邛道人与葛道人眼中,大印一出,周匝有龙气浮现,积累厚重,里面是万民信仰,弥漫黄金之色,贵不可言。
国运龙气,自有威势。
李隆基拿着大印,前所未有的沉重,不知为何,他的眼中,总是闪过万民的影子,男耕女织,士子官员,环绕左右,来来往往,高呼社稷,让他不愿意下手。
社稷重,国运重,民生重。
可在此时,一张梦中多次出现的娇颜浮现,梨花一枝春带雨,六宫粉黛无颜色,眸光扫过来,有一种哀怨和不舍。
恰如当年,在马嵬坡下,被士兵拉去梨树下的倩影,让人哀怜无助。
当年金风玉露一相逢,现在魂断梨花中。
“爱妃。”
李隆基没了以前的雄心壮志,也没了和儿子争权夺利的心思,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对马嵬坡的那一幕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忘怀,非常懊悔和自责。
愿意倾尽所有,只希望能够再见佳人回眸一笑。
想到这,李隆基手托大印,往前一送。
轰隆隆,
下一刻,排山倒海一样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