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林杪漱寒泉,松风满云谷。
树色石光交匝,横斜成稀稀疏疏的画面,有一种幽深。
再远处,凄厉的猿啼远远传过来,一声接一声,一下接一下,四下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刘敬亭怀抱念奴灵长钺,法衣猎猎生风,人站在松下,阴翳满眉宇,生出一片绿云,整个人显得森然和冰冷。
云湖主听到对方的话,同样怒色上脸,他手按腰间法剑,扁形剑柄上落日倒影,晴波幽幽,光怪陆离,似乎不同的空间折叠,印在小小的五寸内。
看架势,只要出剑,定然雷霆万钧。
刘敬亭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上前一步,念奴灵长钺若有感应,熏熏如醉的霜色弥漫起来,高有三五尺,似幻似真,盘旋不定。
刹那间,四下气机变得凝重,如同抽去斑斓色彩,只剩下黑白,阴阳鱼徐徐转动,俯视山外四个仙家,冷漠而无情。
云湖主感应到大钺诡异强大的力量,超乎真仙之上,无与伦比,又想到来之前龙王的叮嘱,不甘地最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李元丰,面色铁青,他啪得一甩衣袖,转身厉声道,“我们走。”
常观察菩萨不言不语,紧跟其后。
“我,”
女仙云萝咬碎银牙,非常不情愿,可没有办法,只能含恨而去。
四个人,离开九碑山,驾驭祥云,霞光护身,烟气千百尺,若尾翼展开,明晃晃,亮堂堂,彰显仙人身份,驱散震慑不长眼的路过的妖怪们。
四个人功亏一篑,心情都很不好。
好一会,跌坐莲台的常观察菩萨身子一震,脑后功德金轮熠熠生辉,梵文生灭,氤氲金芒,似是夜空中的星火,又似薪尽火传留下的那一抹火色,生生不息,他看到经文,翻了翻眼皮,开口说话,打破场中的冷寂,道,“道友且不要气馁,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将占据下来的地盘好好经营,争取扎根下来,才可得享天运。”
“这个时候,真要和妖师宫冲突,恐怕不只是节外生枝,可能会引来翻天覆地的变局,那不是好事。”
“我知道。”
云湖主手握剑柄,眉宇锋利,心中有一种郁郁之气难以发出,话语变得冰冷,龙宫到底是趁着道门佛门压制北俱芦洲的各大势力才得以涉足部洲,可想而知,被其他人染指传统地盘,北俱芦洲特别是妖师宫心中憋火。
如果妖师宫真借今日事借题发挥,那么变数太大了。
可明白是一回事,但真的憋屈啊。
“那个九首,”
云萝身为女仙,更注重颜面,更何况她受了念奴灵长钺一下,被削去五百年道行,美眸中的恨意不掩饰,道,“他这么多年来兴风作浪,屠杀我等水族的人,不只将我们当成背景板,还罪不容诛。”
她停了停,身前起伏,镂空花纹上下,道,“现在还从我们手中逃走,真的让我们龙宫上下成为其他人口中的笑柄。”
散仙吕城没有说话,阴沉着脸。
原本他们大张旗鼓涉足部洲,昭告四方,可谓四海水族前所未有的荣耀,可妖王九首的存在毫无疑问让这个行动变得不完美。
想一想,好气啊。
对于龙宫三人的所思所想,常观察菩萨心知肚明,他想到自己刚刚接到的传音,手中念珠啪啪啪作响,有金玉之音,垂下眼睑,道,“妖王九首的事,自然不会这么算了,已有布置等着他,跑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常观察菩萨面容有光,金辉普照,对三人郑重其事地道,“三位放心即可。”
且说李元丰,睁开四只眼睛,目送云湖主一行人离开,才看向自己身前怀抱大钺的刘敬亭,开口道,“多谢援手。”
刘敬亭木屐声声,脚下隐有黑莲花开,神情上不见喜怒,对于李元丰的话,根本没有回应,只是道,“跟我走,宫主要见你。”
说完后,刘敬亭腾空起身,显出本相,人面豺身,垂天之翼挥动风云,声势浩大。
刘敬亭利爪一伸,抓住李元丰,提到半空中,然后大叫一声,蛇行向前,水光浩浩荡荡,激荡而澎湃。
他的叫声,极其怪异,如婴儿夜哭,每一声响,都会有洪水之音跟随,看不到尽头。
“真难听的叫声,”
李元丰身子虚弱,有气无力,被对方抓住,一动没法动,但听到这样的叫声,心中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他却没有想到,自己鬼车真身的叫声更难听。
刘敬亭身负化蛇血脉,赶起路来,洪水滔天,但遁速惊人。
路上无话,这一日,就回到妖师宫。
宫内,沧浪池前。
绿水绕窗,风月可垂钓。
琼玉星星散散,横浸竹色,染上一层青意。
在其中,有一株新芭蕉,高有十尺,雨后晶澈,秋声入内,洒下垂垂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