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阙,”梁颖脚步停下,“我生气了。”
周阙:“嗯?”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一处:“我说我生气了,你哄哄我。”
周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晚间的街上,路边站着个卖糖葫芦的老奶奶。
大冬天的,老人家穿得挺厚,只是衣服太旧,看着并不保暖。
周阙摸了摸她的头:“等着,给你买糖葫芦去。”
他拿出手机,朝着路边走去,却忽的被拉住了。
周阙停下来,不解地转过头:“怎么了?”
梁颖指了指路边的商店:“去换点零钱吧。”
她又指了指老人家扶着的插满棉花糖的杆子上面、吊着的微信收款码:“收款码估计是她儿子女儿的,你转钱过去就直接汇进他们账户里了。”
梁颖以前跟着导师下乡实习的时候遇见过很多这种事,许多老人家留守在乡下,闲不住会去摆摆摊卖卖东西,诸如自家种的菜之类的。
可是后来经过观察,梁颖才发现,那些老人家过得挺不好的。
儿子女儿不常打钱回来,偏偏他们摆摊赚的钱也直接打进他们儿子女儿的账户里了。
她印象最深的是在南边的一个小乡村,村尾有个独居的老人,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就一个儿子,在外务工。
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忙碌惯了,把儿子拉扯大,老了也闲不住,在外摆摊卖东西。
怕儿子在外钱不够用,就挂上了儿子的微信收款码。
梁颖总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去他那儿买东西,付钱的时候聊了两句。
她问他:“您儿子每个月给您多少生活费啊。”
老人家低头整理着小摊上的东西,可能是没听清,抬起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在家不缺吃穿,他一个人在外面要花钱的地方多。”
第二次,就是听说那个老人死了。
年纪大了,偶尔一个磕磕碰碰,摔个一跤,可能人就没了。
她当时做调研,刚好路过,看见破旧的小屋子外围了一圈人。
她进去看,差点被从里面出来的人撞到。
她连忙让开路,却听到那个神色不耐的高瘦男人嘟喃:“老不死的东西,钱到底藏哪儿去了,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她手里抱着调研表,愣在那儿,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看了好半晌,直到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有村民从里面陆续出来,摇头叹息:“老李家是造了孽噢,养出这么个儿子。”
等人都散开了,梁颖转头朝屋里看去。
破旧的大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老人家的尸体被甩在了地上,有村民帮着将他扶到床上去,盖上皱成一团的、并不保暖的被子。
那不是梁颖第一次看到社会的阴暗面,也不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人心的黑暗,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把那件事记得格外的深。
以至于后来,每次一回想起,就能想起来,老人脸上带着和蔼的表情,摆摆手,笑着说“我在家不缺吃穿,他一个人在外面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