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纲使臣殿侍池浩坐下,对杜中宵拱手道:“下官来得迟了,运判莫怪。”
杜中宵道:“只要到了就好。唉,铁监诸事草创,处处用钱,你迟迟不到,这些日子我们这些人可是愁坏了。从饶州到这里几千里路,着实不易,你们歇息些日子。”
池浩道:“来时知监官人宽限时日,倒是不急着上路。运判,依着知监吩咐,下官回去的时候,要运一万贯铜钱的铁。还请运判备好,下官到时带走。”
杜中宵道:“好巧,这两日冶炉刚刚建好,我们正准备开炉炼铁。不过,你要带回去的铁是什么样子的?是生铁还是熟铁?是铁锭还是铁片?每块多大?”
池浩迟疑了一下,道:“铜监试了两种用铁炼铜的办法,一是生铁碎成粉,引胆水浇灌,待其色变之后,放水收铜。还有一种是用熟铁锤成铁片,浸于胆水中,候上面有铜粉,依次刮取。第二种办法费工少而利多,只是铁片难制。知监官人的意思,最好能收熟铁片。”
杜中宵道:“此事不难,就给你们熟铁片好了。不过,熟铁和生铁可不是一个价钱,锤成片,又费了人工,价钱更要高一些。虽然都是为朝廷做事,我们这里实在艰难,账不得不算清楚。”
池浩听了,不由微笑:“无妨,知监官人吩咐,铜监按市价收买。”
铜监既是冶铜的地方,也是铸钱的地方,他们最不缺的就是现钱。从这里买铁片回去,就能炼出更多的铜,有了更多的铜就能铸出更多的钱。这个年代,朝廷又不控制铸钱数量,铸得越多越好。饶州铜监根本就不怕杜中宵要高价,就怕他供不上那么多铁片。
交接了公事,池浩拱手:“下官来的时候,带了些莲子、干笋之类的土产,外面两筐,给运判官人尝一尝。都是地方风味,万莫嫌弃。”
杜中宵微笑:“多谢了。附近山区,多产板栗红枣,你可以采买一些运回去。”
这样的长途运输,当然不能浪费运力,附带土产销售是常规操作。不然池浩一行数十人,几千里奔波运费就要多少钱?更不要说,还有地方官乘机运货,赚些钱财,下面的人当然不会空走一趟。
池浩离去,杜中宵让柳涚把送来的土产分成几份,给铁监的几位官员。包括叶县知县李秉,一样也有一份。千里为官,都不容易,东西虽然不值钱,总是一份心意。
五十万贯钱,可不是小数目,两三百万斤重,堆成小山一样。为了放这些钱,铁监这时才正式设立军资库,暂时由柳涚掌管锁钥。军资库并不是放置军用物资的,而是存放地方的钱帛等重要物资。大宋是因军立国,收赋税钱粮,一切为了养军,所以地方上最重要的这一库以军资为名,是用来资军的意思。
一切处置妥当,杜中宵不由对库里的钱动了心思。这么一大笔钱,放在库里可惜了,钱不能够流动起来,岂不是跟田宅房屋一样,失去了流布天下的意义。一两个月也就算了,几年放在那里,实在太过可惜。如果用业放贷,收来利息,也是铁监的生财之道。
杜中宵这样想不奇怪,实际上很多官员都这样想。地方上的各种财库,军资库理论上属于三司,官员不敢乱动,其他的像公使库、常平仓等,都有官员放贷。甚至有的放贷还不满意,用来做生意,赚到的利润除了增加库里的钱,有人还自己捞一部分。发展到后来,便是王安石变法的时候,所有的官库都放贷收息,层层考核。过犹不及,危害民间。
这就是没有银行的坏处,货币经常性的在民间停滞,不能流动起来,资金变成了资产。朝廷几乎把铜课全部用来铸钱,天下还是缺钱。商业越发展,钱就缺得越厉害,成了顽疾。
杜中宵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收些利息,那才多少钱?而且官方放贷,为了多收利息,降低风险,习惯性地就会不缺资金不想贷钱的摊派给你,真正缺钱的,反而贷不到。放贷的目的,是让库里的死钱流动起来,变成资本,从而促进产业的发展。
铁监在这里,每年产这么多铁,有这么多人消费,必然会带动许多产业。用这些钱,做为本钱,放出去给民间,做为资本,从而让地方经济繁荣起来,才真正有价值。不过到底要怎么做,需要详细计划。
池浩住在澧河对岸的客栈里,把手下的人派出去,到附近州县采买土产,准备回去的时候带上。千里贩运,利润极高,做得好了,这一趟差事自己还可以发一笔小财。
这一日,池浩正在房里买了些肉小酌,一个吏人到来,让他立即到铁监。今天是正式开炉冶铁的日子,首先交付的就是他需要的铁片,规格要他亲自去定。
殿侍是无品杂阶的小武官,地位卑微。池浩这些人名义上属于三司,常年运货,不过实际上归地方管辖。杜中宵是转运判官,虽然是京西路的,管不到他们江南西路,但上面可是对着三司,池浩如何敢怠慢。得了消息,急急穿了公服,从渡口坐船到了铁监。自有公人领着,一路到了刚刚建好的冶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