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昷之和苏舜钦在那边仔细研究那几本册子,杜中宵与几位武将闲谈。
从今以后,杜中宵的主要精力将放在常平仓和编练厢军上,营田务只抓大略,张昷之说的不错。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事事都管。不由几位官员分担职事,就要交给吏人。
管营田务的两位都是被贬的官员,不过有些不同。张昷之主要就是倒霉,其办事能力没有问题,个人操守也没有问题,甚至在朝中也没有得罪什么人。自他到河北路任职,按说功劳也有,到了最后却全都变成坏事,躲也躲不掉。从一件事脱身,第二件接着就来,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就以被王则牵连之事来说,有人说他曾放走的李教是王则起事的谋主,结果叛乱平定,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找谁说理去?偶然有这样一件事,朝廷可以置之不理,几年之内接二连三,不贬你贬谁?点被不能怨社会,只能受着。
与张昷之善于处理吏事和实事不同,苏舜钦少年成名,又是大族出身,被别人吹捧惯了。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没错,但读了两本书,就觉得可以指点江山,挥斥天下了,早晚会出大事。特别是天天慷慨激昂地批评这项政策,指责那个人,自己却不注意小节,不做实事,简直明摆着让人来弄你。以苏舜钦在庆历年间的状态,出事几乎是必然。只是打击这么重,出乎意料,他自己也难以接受。
现在的苏舜钦,一方面犹自愤愤不平,觉得当初冤枉了自己,是因为党争自己才落得这个下场。另一方面,数年削职为民的生活,而且还是以最被士大夫所不耻的监守自盗的经济犯罪名,整个人都变了很多。最少现在,他不再动辄评点朝政,臧否大臣,肯用心去做实事了。
饮了一会茶,杜中宵对杨畋和刘几道:“富相公在京东路整编厢军,裁汰老弱,四时教阅,甚有成效。前几年月,朝廷赐了营田务厢军军名,寄以厚望。我们应当以京东路教阅厢军为榜样,把营田厢也编练起来。我不曾带兵打仗,虽有此心,却无处着手,一直烦恼。两位钤辖,刘钤辖在陕西路曾经与党项作战,杨钤辖在荆湖路曾平蛮乱,一南一北,各种兵马战法都见过了,不知对练兵有何见解?”
刘几道:“依我在陕西路所见,本朝兵马与党项比,将不勇,卒不悍,着实难以匹敌。而且军纪涣散,军令不行。党项兵马,数万人集于一处,鸦雀无声。用军食,贼酋用筋箸,众贼才敢举手。如此才能万众如一人,两军相遇,无敌不克。”
杜中宵道:“钤辖,不是我挑你话里的毛病。西北三场大败,我都仔细看过战报,我军败北都是敌情不明,被敌所乘,四面包围,以多打少。两军列阵而战,哪怕本朝兵马少于党项,也不落下风。以三川口之战为例,刘太尉数千人被党项数万人围住,尤能奋勇杀敌,力竭而死。最后禁军有数千人逃回,殃于阵前者不过十之二三。若以杀敌数,禁军死一人,党项最少要死两三人,这与钤辖所说不符。”
刘几听了一时语塞,愣了一下道:“前线将士,俱是如我刚才所说那样认为。提举觉得前线将士说的不对,敢问认为败北的原因是什么?”
杜中宵摇头:“我未身临前线,又如何说得出来?只是从战报来说,不是那个样子。我们练兵,一定要基于事实,实事求是。才可真正找到自己短处,发现敌人弱点,扬己之长,避敌所短,战而胜之。”
见刘几面色不悦,杜中宵又道:“钤辖,我们议论战事,不过各抒己见,找出真正的问题来。不做意气之争,没有高低之分。一切靠事实说话,谦虚谨慎,才能有所得。”
不管是历史记载,还是后人传说,宋朝的国力都大强于契丹和党项。但真正打起来,却每每败多胜少。杜中宵学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军事实力是国力的体现,怎么会出现宋朝这种事情的。如果认为宋朝的国力不如契丹和党项,各项统计数据都不支持,经济、文化和制度,宋朝都应该领先才是。偏偏就在军事上,除了初立国时讨平各个分裂势力,对上北边的游牧政权,打一次败一次。
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杜中宵就是想找出这个原因来。找到了病因,才能对症下药,治疗顽疾。而不是靠着一时奋起,一时侥幸,打个胜仗,暂时掩盖危机,后面惹出更大的祸事。
宋朝军力不振,武功不彰,前世他那个年代,流传最广最被认可的,是因为重文轻武。或者有的人退一步,不是重文轻武,而是崇文抑武。武将军人地位不高,当然吸引不到人才,打仗不卖力,造成各种各样的弊端,只能够打败仗。特别是与敌人比较,他们是全民皆兵,都是武将当权,烧杀掳掠几乎全无顾忌,就是一群武装起来的强盗。甚至认为,因为崇文抑武,汉人失去了血性,只能任人鱼肉。还兴起过什么狼精神,狼吃肉,良民只能被强盗抢掠。
杜中宵也曾经这样认为的,自己练兵了,就知道这说法靠不住。就跟刚才刘几说的一样,不去找真正的原因,而只是或者因为随声附和,或者因为现实需要,捡了一个说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