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指挥河北路战事的房间里,杜中宵把手中公文交给一边的田况,道:“曲阳一战时,从泒河逃路我契丹人,前天在深州被禁军转住了,一战全歼。”
“那是好事啊。”田况接过公文,匆匆看罢。“这个史大庆,带两千余人去剿贼,能够在夜里抓住机会,是个人才。对了,那些禁军本来是要裁汰掉的,史大庆此人却是可用。”
杜中宵点头:“那是自然。这种将领,不可多得。不过,他在要被裁汰的将领中,必有原因。还是等河北路仔细报上来,再做决断吧。”
富弼看了公文,摇头道:“如此人才,看他自己样子也不是抗拒当兵,怎么会被裁汰?莫不是,此人不识字?军中许多将领,勇猛无比,只是不通文墨。”
田况道:“武将上阵杀敌,最紧要的是勇,不识字并没有什么。毛锥子杀不了人,军中的将领不必要求如此严。真是人才,纵然不通文墨,也应该用他。”
杜中宵道:“现在军中,一切都有章程。如果大字不识,公文军令都看不懂,如何带兵?将领必须识字,这一点不能变。似史大庆这种,如果真不识字,派人教他就是。如果实在学不会,那就没什么办法了。这次战功,重重奖赏就是。”
田况摇头不语。他对于宋军现在的整训并不十分赞同,特别是把公文官僚系统引入军中,在他看来是多余的做法。武将带兵,靠的是勇猛杀敌,识字有什么用处?要看公文,属下有识字的亲信就可以,让他们读来听就是了。自五代以来,这是军中通常的做法。甚至是有风气以识字为耻,从不,军中文事用幕僚。宋朝也是如此,以前的武将不识字,实在是常见的事情。
异论相搅,在宋朝非常常见。这是帝王之术,宋朝皇帝对此深信不疑。田况正是因为与杜中宵意见不合,才一起做枢密使。好在虽然意见不合,与杜中宵争得不厉害,不误了国家大事。
众人把公文传遍,杜中宵道:“曲阳一战,逃出了一千余契丹兵,南下横行数州。这些日子我算了一下,他们攻破了六十余村镇,杀八千多人。一场战事,打完了才死多少人?可这一千多骑兵,因为深入了后方,便杀了这么多人!此事不可小看,要告诉前线的将领,他们一旦放契丹人越过兵境,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将领要受惩罚!”
几位使副一怔,一起看着杜中宵,觉得这话不可思议。死些百姓,有什么关系呢。别说百姓,以前发生战事时,朝廷看的是胜败,对于士卒死亡,并不会当回事。便像这些契丹人,南下之后,朝廷认为他不足以威胁开封府,便就当作盗贼,让刘兼济派骑兵尾随追击而已。
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心累。人命不是数字,每一个都代表着活生生的人,代表着一个家庭。再身份低微,他们也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儿女,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可这个时代,对于人命却远远说不上重视。对于官员来说,人口死亡并不是多了起的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生命,而是数字。
朝廷考核,有一条是人户增加。正是因为如此,地方官才会重视治下有多少人户,对这个数字特别关注。而这些数字代表的鲜活生命,他们并不十分在意。
许多时候,杜中宵难的,不是事情难做,而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便如此次,萧胡睹祸害州县,地方来的公文,最初是没有死伤数字的,也没有百姓财产损失多少。后来杜中宵特别下令,每地遭敌袭之后公文里必须写明这些,公文里才了这些数字。
这些细微处的观念不同,汇集起来,对杜中宵是非常大的困难。许多时候,他无法跟人倾诉。你觉得重要的事情,烦心的事情,在别的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官做得越久,越是觉得心累。
看看时间差不多,收了公文,杜中宵与枢密院的同僚一起到了都堂。
今日文彦博、韩琦等政事堂的官员到得早,急忙起身见礼。
各自落座,杜中宵把公文递过去,道:“前日有冀州将领史大庆,带两千余兵马,把南逃的契丹人围在大柳树材。指挥得当,一夜激战,全歼此贼。”
文彦博把公文粗略看过,点头道:“这个史大庆极有将略,当要大用!”
众人看过,议论应该如何行赏。
杜中宵道:“这一战,除了杀死的八百余契丹人,还有七百余俘虏。深州来问,该如何处置。”
文彦博想了想,道:“一千五百余人,能够转战数州,后边追兵难以捉住他们的身影,这些兵马不简单。那位主将萧胡睹也受伤被俘,并没有被杀。不如,招降他们,为朝廷所用。”
杜中宵摇了摇头:“这些是契丹人,怎么能够招降?更不要说,他们破六十余村镇,杀了八千余百姓,若是招降,如何向死去的百姓交待?战阵之上,两军交兵,各为其主,有杀伤是在所难免的事。可向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烧杀抢掠,就完全不同!”
文彦博一怔:“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