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吗?”any细软的眉眼中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她看出了段子矜的欲言又止,便也不为难她,“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好奇。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他给你的原因是什么,都不要相信……那不是真正的理由。”
“那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any莞尔一笑,“他回欧洲真正的理由是……找我,治病。”
段子矜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理智霎时间又被狠狠地冲撞了一下。
地动山摇的,她也不知何时就会全然塌陷,“你在说什么?治什么病?”
“六年前,他的病没有痊愈。”any慢条斯理的话语,如同生了锈的刀,一点点切割着段子矜的神经,“这三年来,他已经做了两次手术。就在今天早晨,蒂莫西教授将他需要的最后一个器官的编译完成了。”
“你说他有多在意你?”any边说边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嫉妒,大有当家主母该有的优雅而宽容的风度,“命悬一线的时候,非但舍不得让你陪他共同担惊受怕,还为了你几次出生入死。你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差吗?几天前居然还心甘情愿为了你在思过塔里受罚,那几百个板子怎么挨下来的我都不敢想!段悠,这次他要是逃不过这一劫……就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涌出来,几乎漫过了段子矜的整个胸膛。
江临,江临他怎么可以这样!
这不是真的……
段子矜哽咽了许久,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愈发觉得今天来找any就是个错误。
大错特错。
原本还可以在幸福的幻觉里继续无知下去。
江临为她挡下了这个世界太多的残忍和恶意,她一度认为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
怎么短短不到半个小时,整个世界都塌了呢?
段子矜无措地望着玻璃后面的容器,动了动嘴唇,颤声问:“你还打算用你儿子来救他?”
any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描淡写的语气,每个字却沉甸甸地压住了段子矜的心,“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认为我还有回头路吗?”
救了江临的不止是她的儿子。
还有她从战乱的国度买回来的数百个孩子。
他们都是活体样本,蒂莫西教授每一年都在不停地研发新技术,这才做出了这颗堪称完美的心脏。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害死你自己的儿子。”段子矜猛地摇头,“e
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any从口袋里重新掏出那枚小小的遥控器,眼神幽幽透过隔离窗,凝视着那个早已失去知觉的孩子。
“我不在乎失去一个儿子,因为我和e
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话音落定的刹那,她按下了手里的某个按钮。
整个隔离窗内部,除了一颗心脏上插着的血管、输氧器和盛满营养液的培养皿还亮着之外,其他的地方,同时陷入一片无底无极的黑暗。
她把电源切断了。
段子矜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一个瞬间,她像看着慢镜头般,看到那孩子轻轻动了动睫毛,鼻腔里逸出一串串微弱的气泡,像溺水者一样,无助而惊惶……
然后他的世界就彻底被摧毁了。
段子矜的心如坠冰窖,不仅是坠入冰窖,还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似的。
就算这不是她的孩子。
就算这是个和她全无关系的孩子。
就算这个孩子的死能够救回江临的一条命。
可是
他就死在她眼前,就死在他的亲生母亲手里!还是让她心里生出巨大的悲凉。
段子矜僵硬地转头看向始作俑者,any。
只见那个女人也望着隔离窗里的一片漆黑,微微抿住了唇角。
片刻,她却笑了起来,“我杀了我儿子。”
any喃喃道:“我杀了我儿子,你看见了吗?”说到一半,声音陡然拔高,“段悠,你还敢说我不爱e
吗?你能为他做到这么多吗?你能吗!”
“我永远不会像你这么疯狂!”段子矜哑着嗓子低喝道,“你觉得这是对他的爱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看重责任胜过一切的男人吗?你怎么忍心让他背负这样的噩梦,你这是在玷污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