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城被她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摇头叹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照你这个强硬的性格,以后愿意跟你结婚的男人估计就只有ay了。”
顾千秋脸色一白,牙齿咬着嘴唇。肩上好似压了一座山,沉得快站不住:“我再说一遍,闭嘴!”
“你还有没有点女孩的样子?”邵玉城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笑着打趣,“你这样的女儿,生在谁家,谁都得愁死了。学得再多有什么用?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还比不过男人。依我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如学学怎么温柔可人一点。”
顾千秋站起身来,像她千百次从困境里爬起来一样,眸间大盛的锋芒令人心惊,“女人相夫教子,男人养家糊口?”
她冷笑,“你比我强多少?我做到的事情,你能做到多少!男性是社会的主体,谁规定了这些?”
邵玉城被她眼中的轻蔑和厌恶惹得恼怒,他提高了声音:“那又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是个女人的事实!”
客厅里刹那间一片死寂。
“邵玉城!”顾千钧送完爷爷,从屋外湿淋淋的回来。
门还没有关,身后一道闪电劈得天地乍亮,正照亮了顾千秋脸上不可思议的神色,和她眼中浓到几乎要滴出来的痛。
顾千钧且惊且怒,大步走上前来拦在二人中间:“别说了!”
邵玉城一拳打在墙上,心中已有懊悔。
他以为顾千秋是钢铸铁打的。
他以为和往常一样,玩笑开过就过了。
“你听好!”顾千秋一字一字地宣告,“我绝不让我的生命屈从于他人的意志!”
“波伏娃……”
邵玉城心头无声无息地纠紧,一片静默中,他扯着嘴角轻笑出声,“你也要学那个女人,给人当一辈子姘头吗?”
这话顾千秋并未听见,因为她已经冲进了屋外滂沱的雨里。
顾千钧并未急着去追,他捡起地上的一枚棋子,攥在手中,语气沉冷,“邵玉城,你认识千秋时间不短,她脾气古怪你也知道。以往的玩笑话,她心气儿高,不和你计较。但是唯独男权,是她一直以来都很认真反对的话题。”
“为什么?”
“因为姑姑。”顾千钧讲起这件事时,眼中也尽是遗憾,“姑姑遇人不淑,她的丈夫嗜赌成性,欠下巨额的债务。他想用顾家的钱来还债,才娶了姑姑。但是爷爷他非常传统,除了嫁妆之外再没有管过姑姑的死活。她自己没有财产也没有一技之长,每天受尽冷眼和欺辱。”
邵玉城虽然震惊于顾老爷的保守,但毕竟无法感同身受,只好惋叹:“顾千秋是怕和姑姑一样,才走了极端吗?”
“她从小和生母分离,是姑姑带大的,感情最亲厚。”
“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离婚。”邵玉城不懂他们为什么纠结至此。
“来不及了。”顾千钧手中不知用了多大力,棋子竟被他生生捏裂,“姑姑积劳成疾,前两年已经病逝了。”
邵玉城一愣。
“千秋亲眼看着她去世的。从那之后,她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顾千钧面色寒峻,英朗眉眼蹙起时,如刀如剑,“千秋其实,并不算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
所以要让外人看起来像个强者,她需要付出的努力必定是疯狂到惨烈的。
邵玉城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明白顾千钧的言外之意,并且也亲眼见过了。
她身上日复一日的那些累累伤痕。
望着屋外被大雨洗濯的夜色,邵玉城沉默了好久,突然道:“我去找她。”
顾千钧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他:“一起。”
顾千秋这一走,两天都不见踪影。
顾家上下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焦热。
唯独老爷子听了消息,怒道:“她不惜命就让她死在外头,没人给她殓尸体!”
话虽如此,可当第三天邵玉城从公墓里将奄奄一息的顾千秋抱回来时,顾老爷还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顾千钧从他怀里接过人,迈着大步将顾千秋抱进房门,脸绷得紧紧的,一副隐忍极了的模样。
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邵玉城也总记得在墓地里找到她的那一幕
风雨凄凄,她就守在凄凄的风雨里,守在姑姑的墓前,整整两个日夜。
雨水顺着她的脸廓流下来,和眼泪混在一起,她很虚弱,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高高在上,“我妈是个女人,一辈子都妄想要一个名分。但却因为生了我,生了个女孩而被邵家狠心拒之门外。你知道我姑姑死之前是什么样子吗?她打了四份工,每天休息的时间连五个小时都不到,但她不想去求爷爷,她太清楚她的亲生父亲会说多少诛心之言来羞辱她!她死了,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