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破而后立,也未必……”他落下最后一子漂亮收官,“就不能赢。”
顾老爷抬头,犀利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请您不要再过分约束顾千秋。”邵玉城收起玩笑之色,诚恳地请求道,“她应该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而不是埋没在这那些规矩教条,简单地嫁人生子,困于柴米油盐。这,不是她人生的价值。”
屋里又说了什么,顾千秋已经听不清。
耳边回荡的,是哥哥最后那句:“千秋,你需要的不是别人为你做什么,而是有人能明白你在做什么。”
她在抗争,为了自己的人生抗争。
她想,得一知己,是何等幸事。
什么人权,什么信仰,都太过虚无缥缈。
波伏娃最终还是收获了爱情,她和萨特相互扶持了一辈子,虽然无名无分,可她未必就不幸福。
“姑姑不是死于婚姻或者爱情,她只是生得不幸,还遇到了一个人渣而已。”顾千钧说,“我知道你对此耿耿于怀,可如果你把她的死简单归咎于婚姻、爱情,或者归咎于她的性别,那对你自己太不公平。你不会过得像她一样,至少,你有他。”
他微微扬起下颌,顾千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男孩俊透的容颜被晚霞点亮,透过狭窄的门缝,一瞬间映入了她心里。
那天,她也在书房门口,沉默良久,最终想通了什么一般,低声道:“邵玉城,真是个天才。”
……
或许是聪明的人大多相似,邵玉城不知道,几年后,段悠也用了同样的方法在江临手里讨到了一个机会。
不同的是,她输了,他却赢了。
他也不知道,那天的一局棋到底有没有帮顾千秋改变她的处境。
他只知道,自此之后,他刻意疏远顾千秋,可对方却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所作所为越发地偏离了她自己当年的宣言。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邵玉城手足无措,谨慎小心,一边奇怪,一边又咬牙切齿地痛恨着。
痛恨着顾千秋把他逼得束手束脚,而她自己,却日渐成了一只流连在男人堆里的花蝴蝶。
他讨厌她虚伪世故的笑脸,讨厌她逢迎谄媚的模样。
每次见到,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他想撕开她虚伪做作的假面,他想质问她,你忘了小时候的你都说过什么吗?!
可那又如何?他有什么资格对她的人生指指点点……
他曾经差点害死过她,只要想起她在那个滂沱的雨夜低声呢喃的那句“还不如让我去死”,邵玉城就浑身冰凉、血液逆流。
他做不到像她身边其他男人那样,若无其事地和她调笑玩闹。
他做不到,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只能强迫自己把和顾千秋有关的情绪全部封藏起来,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面对。他日复一日地在心里强调,他们只是朋友。
这样强调了几千几万遍,不光是别人,连他自己都信了。
所以哪怕有那么多人跟他讲过,顾千秋倾心于他,明示、暗示怎么样的都有,但邵玉城还是不信。不为别的,就为她那副抱着墓碑,了无生气的模样,他不想再看到一次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一次了。
他们都不懂她,不懂她是个怎样的人,不懂她的骄傲也不懂她的悲伤。
他想,倘若顾千秋一辈子不结婚不嫁人,那他,便已经是她身边最亲密的人了。
这还不够吗。
你还妄想什么呢,邵玉城。
他望着眼前的墓碑,一遍遍这样问自己,问到心都疼了。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你这个时候来看它,是怕自己忘了什么吗?”
邵玉城浑身一震,回过头来。
守墓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眼神平静却又饱含着洞悉一切的智慧,“这里的每一座死人碑,都是活人的路标,很多人在犹豫彷徨的时候都会来看看自己过世的亲人。你呢,年轻人,你需要它来提醒你什么?”
邵玉城瞬间喉咙发紧,干涩到说不出话。
他需要它来提醒自己,收起无妄的欲念,恪守当年的誓言,他和顾千秋只是朋友。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自己做到了,顾千秋却不讲道理、不守规矩,私自对他动了心。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邵玉城心乱如麻。
她背弃了自己的初心,让他这二十年全部的努力付诸东流。
邵玉城低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猛地一攥拳,眉眼尽是压抑的痛苦。
这二十年来,他苦心孤诣、精疲力尽地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啊……
裤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着,从他出了医院父母就一直在给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