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能在等级森严的古埃及社会从底层爬上金字塔顶峰,可见是个狠人,所以对亲生儿子也是挺狠的。
阿伊用他多出三十余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人生阅历,替霍普特选择了一条自认为最正确的路,可老一辈的深谋远虑往往难以被年轻热血的孩子们理解。
阿伊便好言安抚霍普特到,“孩子,现在也不晚,你最终还不是进了神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给图坦卡蒙他爷爷养马呢,你比父亲强出不知道多少倍了。”
人在尊贵显赫时最不愿回忆的就是卑微屈辱的过往,为了和儿子和解,阿伊主动提起卑躬屈膝的少年时代,实属不易。
“在大神庙,耳边飘荡着美妙的宗乐,清幽的圣香浸入肌骨中,而我那时满身马粪的芳香,耳旁是尥蹶子声喷鼻声,一不心还会被脾气大的御马揣进草料堆里,不知与你们相比如何?”阿伊又朝霍普特挑眉到。
霍普特被这形象的描述逗得想笑,唇角微微上扬又猛地绷紧强忍笑意,他心中一直和阿伊扭着一股劲。
他不想把这十八年来缺失父亲的怨怼,和无比渴望父亲疼爱的矛盾心境,再表露出来一丝一毫,霍普特整理好衣袍,起身告辞,“时间不早,谢谢大人帮我上药,我要回去了。”
“门都锁了,你想出去就自己挖地洞,要不然就变只鸟飞出去。”
霍普特望向老孩一样的阿伊,再度无语。
“在我这里住上几日,好好养伤,神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老爷,宴席准备好了。”比斯尼走进房中,他刚置办好一桌好酒好菜,本来是为了庆祝宰相大人与儿子相认。
霍普特婉拒,“不必了,给我点面包酒粥就好。”
他的态度礼貌又疏离,比斯尼不知该怎么办,就去看阿伊的眼色。
阿伊眉间有淡淡的失落,“随他。”
比斯尼默叹,少爷还是不肯领老爷的情啊。
想当宰相干儿子的人,能塞满十个底比斯城,怎的霍普特就这么不情不愿,他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转眼已是午夜,书房灯火通明,阿伊依旧在处理政事,能做到今的高位,和他的勤奋能干是分不开关系的。
日出就要起身准备上朝,每日只有短短四、五个时的睡眠,这样的日子已有二十余年、几千个日夜,对于一位半百老饶确太过难得。
霍普特站在书房门口,久久望着阿伊认真伏案理政的身影,老臣壮硕的身躯在晃动的灯火下竟然显得有些单薄。
几番犹豫,霍普特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将一件斗篷披在阿伊肩上。
“大人,夜深了凉。”
“你来了,”阿伊听到霍普特的关切,心中流过一股暖意,顿时隔绝了深秋夜里的冷风,“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房间太空荡了。”
霍普特从未住过这样的房间,不适应。
“我让府里几个侍女去陪陪你?”
“不用。”
阿伊的书房里不乏各种珍贵书籍和朝廷机密要文,霍普特见阿伊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就随便走着,四处看看。
书柜正中的格子放着一个精致的镂金木盒,盒子上面挂有一把锁,不过锁是开着的,霍普特扭头看向阿伊,阿伊也正看着他,目光示意他可以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摞裁剪得整整齐齐的四方形纸莎草纸。
霍普特一眼看出这是内里娅写的字,一张张按时间顺序准确详细记录了他每日的生活起居,见了什么人,了什么话就连每多吃了一口饭、少吃了一口饭也记录在册。
霍普特十四岁落选卡尔纳克祭司后,回到阿布萨特一边在神殿做事一边教村里的孩子念书,内里娅也缠着他教她写字,她会的句子越来越多,写得也越来越熟练,在这一张留住时光的信件上均有所反映。
阿伊就像是在霍普特身上装了一台隐形监控,他生命中的一举一动、几乎每分每秒都曝露在这个摄影镜头面前。
从前,霍普特就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无时无刻,有时这眼睛在草丛里,有时在河边这便是阿伊的“眼睛”。
要阿伊对霍普特十八年不管不顾,那可真是彻头彻尾冤枉他了。
霍普特在阿布萨特这座村子磨练的四年,阿伊怕他受伤,怕他学坏,怕他堕落,怕他步入歧途,更是不断地暗中给以引导和保护。
他所看到的一切,是阿伊想让他看到的,他所听到的一切,是阿伊想让他听到的,他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阿伊想让他知道的。
这十八年来,阿伊煞费苦心将他打造成一个极尽完美的男孩子,博学多才,温柔善良,正义勇敢所以他拥有太多埃及人所能想到的美好品质。
希望以此让他获得坦然面对未来人生道路上所有困难、挑战和挫折的力量。
霍普特的人生似乎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