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坐船是旅行休假,图坦卡蒙在游轮上还要工作,每到一个港口,信使都会递上来成堆奏章,图坦卡蒙处理完,赶在下一个港口递下指示,交由政府各部门执行。图坦卡蒙人虽然在船上,也要随时掌控局势运筹帷幄。
他是真的很累。
此时好不容易能安稳地睡会。
夏双娜蹲在图坦卡蒙面前,近近地凝视他,他的眼睫毛好长,尾端向上卷起,皮肤的纹路也看得很清晰,和壁画上不一样,和雕塑上不一样,有细小的毛孔,细软的绒毛。
夏双娜呼吸不敢用力,生怕惊扰了他的美梦,梦里的他一定和父王母后姐姐妹妹在一起。
王冠上黄金雕刻的蛇身和秃鹫分量不轻,他的手支麻了,一滑,脑袋往下一栽。
夏双娜双手轻轻扶在他两鬓,想帮他取掉沉重的王冠。
谁知法老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狠戾冷酷,如同射出的利箭,见血封喉。
从没见过图坦卡蒙这样凶狠的目光,夏双娜吓得心跳骤停,害怕下一秒图坦卡蒙就要抽出腰间佩剑让她脑袋脖子分家,忙叫,“图图,是我,是我。”
听到这个眷恋的声音,图坦卡蒙忽然表情软了下去。
眼睛一闭,就又睡着了,他根本没醒,方才只是应激反应。
夏双娜心疼得想掉眼泪,连睡觉时都要提防刺杀,不知这八年他哪夜能够安眠,一觉到天明。
夏双娜一个人抬不动他,朝艾对口型,“把他搬床上睡。”
艾走近,轻唤“陛下,是我”,图坦卡蒙还是没睁眼睛,任由艾把他抱到了寝宫的床上。
图坦卡蒙唯独允许艾碰他的身体。
夏双娜看着艾帮图坦卡蒙脱掉鞋袜,腿平放,又取来木质枕头,调节到最让法老舒服的高度。
艾虽然是个男人,但动作比女人还要温柔细致,满满都是对图坦卡蒙的在乎和关心。
娜娜在五年前离开,图坦卡蒙失去至爱,这时候艾出现了,就像生命中的一束光,在图坦卡蒙生命里那段痛不欲生黑暗无光的日子里,艾一直陪伴着他。
埃及神灵夺走了娜娜,却从三千年后送来了艾。
他们的相遇,是何等奇妙的缘分。
安赫姗那蒙走进寝宫,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就是夏双娜托着腮,正一脸花痴望着睡梦中图坦卡蒙。
韩努特愤然道,“王后,您要想想办法啊,不能让这低贱的女人抢走陛下啊!”
安赫姗那蒙充耳不闻,双眼死死盯着夏双娜眉心之处。
仿佛急迫地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安赫姗那蒙到达阿玛尔那第一天,下船后,带了几个贴身随从,一路向北。
阿玛尔那西北角靠近悬崖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座风景优美的滨河宫殿。
与建在南部规模最庞大的大王宫相对,称为北宫。
北宫是埃赫那吞送给爱妻纳芙缇缇的礼物,它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美人驾临。
纳芙缇缇十三、四岁就嫁给了还是王子的埃赫那吞,后来十年间,接连生育六个孩子,可见恩宠不断,遗憾的是,六个孩子皆为女儿没有儿子,而且半数夭折。
纳芙缇缇是一位很有权力的女性,政治地位极高,甚至可以以法老的名义接见大臣,发布政令。
她是埃赫那吞事业上的得力助手,还是生活中的甜蜜伴侣,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埃赫那吞更是不遗余力,将爱妻的身影绘在阿玛尔那各个角落,在壁画和雕塑中,他们携手同行,他们深情对视,他们的身型几乎同等大小,颠覆了过去王后肖像必须小于法老的惯例。
正如北宫大厅这幅巨大的壁画,法老王后戴着情侣王冠,各自驾驶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沙漠狩猎,纳芙缇缇跟随在埃赫那吞身后,打扮得英姿飒爽,为丈夫递上一支弓箭。
可法老放着猎物不追捕,却去亲吻妻子,两人嘴唇碰着嘴唇,仿佛要吻到地老天荒。
安赫姗那蒙久久望着父母的肖像,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父王执政最后三年,改革步履维艰,埃赫那吞和纳芙缇缇的政见出现了严重分歧,完璧般坚固的爱情也随之出现了裂缝。
整日整夜激烈的争吵耗尽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感情。
埃赫那吞娶了一堆女人放在后宫,放纵宠幸碍妻子的眼,纳芙缇缇一气之下就搬出了大王宫,独自居住在北宫。
这位传奇王后人生最后两年,就在北宫度过,直到去世,也没有离开,没过多久,埃赫那吞盛年驾崩,终年三十五岁。
北宫装饰风格与大王宫一致,房间宽敞明亮,不比南宫暗淡一分,却因主人曾经的境遇,积攒了太多的怨气和哀叹,像一座冷宫。
宫殿一直有仆人打扫,非常干净,家具器皿上没有一丝尘埃,仿佛女主人还在此居住。
“你们都退下吧,我累了,要睡会。”
侍女告退,安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