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又与宋应星议论许久,双方又换过了名帖,按照如今的规矩,这便算是正式结交了。
在宋应星身上,杨渊看到了一种让他重新对明王朝产生信心的东西。
那是一种勇于革新,勇于改变的精神,或许正是这种精神让明王朝能够成为中国历史上维持时间最久的大一统王朝。
“从来成法,未有久而未变者”。
即便是从宋应星的住处离开,杨渊依旧在回味着这句话。
“三少爷能把这件事做成,那可真是万家生佛。”薛旺全程听过杨渊与宋应星的讨论,作为曾经的一名农民,他是发自内心的感佩两人的这个想法。
“我做不太成。”
杨渊摇了摇头。
要减租减息,需要一支坚强的执行队伍,一支强有力的武装,还有足够的组织资源,最重要的是需要有人发自内心的认同这种思想。
这些自己目前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三公子还不如宋应星。
宋应星只要等到三年考满,就能转任一方县令,将这减租减息推行到实处去,而杨三公子目前则是一个生员。
距离公权力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杨渊发出一声感慨:“同宋先生一聚,至少知道了自己未来的目标却在何处。”
“老薛反正就跟紧三公子。”薛旺抱着那杆鸟铳嘿嘿笑着:“改日我便把那几刀纸给宋先生送过来。”
杨渊一想起这个,就觉得自己当前首先要办就是办个造纸场,一百张纸就敢要六两银子,这种生意自己不做那都对不起祖宗。
“敢问前面可是洋县杨潜之当面?”
杨渊正走着,忽然被一个缙绅打扮的人物叫住。
他身材不高,面色有些黝黑,头上顶着乌纱,手里拿着一柄沉香木折扇,末梢还挂着一个汉白玉的扇坠。
这缙绅旁边立着两个身披棉甲的兵士,兵士手中都抱着火铳。
“正是,不知先生是?”
杨渊沉默片刻,在脑中仔细思考了一番,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位人物。
“绛县韩云,久闻贤父子之名了。”这位缙绅轻轻抚摸一下唇上的胡须:“我与令兄交情绵密,一见潜之与令兄面貌仿佛,便一下子认了出来,真是巧极。”
杨渊终于恍然,自己这平日里极少出门,一出门还真是必有所收获,眼前这位就是自己明日准备拜访的西学领袖、徐光启弟子韩云。
想不到自己出一趟门,先遇宋应星,后逢韩云,
“家父与家兄对韩大人也是赞不绝口,说来惭愧,学生已经命人向韩大人那里送去拜帖,本想着明日下午再去叨扰。”
“唉,不必,不必。”韩云倒是一副豁达的模样:“所谓相逢如不偶遇,既然碰见了,那也不必等什么明日,不如去我官舍小坐一番。”
杨渊见他如此热情,也便应诺。
两人一边换着花样寒暄,一边奔着汉中府衙而去。
汉中府衙与县衙并不在一处,从宋应星的住处出来,杨渊又带着薛旺走了许久,路上又置办了点礼物,才到达府衙门口。
知府与知县之间的上下级关系,本来就有值得玩味的地方,如果带上一个推官,那就更复杂了。
大明的官制讲究“大小相制”,具体来说就是言官的声音很大,来自科道御史的参劾对于高级官员杀伤力很大。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科道言官一般都是从县令、推官这种低级别文官中选取的。这也就导致地方大员对下面这些官僚的管理缺乏主动性。
谁知道哪个被你修理过的家伙会不会变成科道御史?
这也就导致府县之间,甚至知府跟推官之间的关系显得相当暧昧。
韩云这个汉中府推官的位置,在杨渊看来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推官严格意义上来说仍然属于举人的正常任免范围之内,如果考评优秀,很有可能就直接转为科道御史。
对于一个举人来说,这可能是他官途中政治能量最大的终点了。
韩元的这一步任命背后如果没有徐光启徐阁老的余荫,以及东林党人的影响,杨渊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杨渊很清楚,自己与宋应星之间的交往,是君子之交,而面对韩云的时候,自己就跟所谓的“西学党人”有了第一次的接触。
这是一个有着明确政治概念的集团。
进了汉中府衙,拐过前面的衙署,韩云带着杨渊转向后面的官舍。
一般来说,大明的官员们不爱修衙门,所以居住的地方往往比较简陋。
这倒不是因为官员们如何有操守,而是根据官制,三年一任,考评好高升,考评差就回家,修官衙纯粹是造福后人,他们对这个不太上心。
不过韩云的官舍看上去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