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然这一生，不管是几世人，都没有这一刻这么畅快。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一片通透，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心口开了一道天窗，就连心中那最阴暗的角落，也被一一照亮。整个人如沐春风，换体重生。

他从地上捡起那一支木棍，在手上颠了几下，一下刺出，嘭的一声，本就悲惨的院墙，又多了一个洞。

不就是剑意么？

我李当然现在全身都是！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那一股力量，已经变成了游荡在全身上下的娟娟细流，如同他的血液他的皮肉一般。

他很想笑，但也只是对着长天，无声的大笑起来。

他很想哭，却也只是低下头颅，默然的怔怔无语。

他走出院门，将铁锁挂上，然后在村子里逛了一圈，他会对遇到的每一个大人老人还有小孩儿，微笑着打招呼，也会将那些在村中乱窜的黄狗唤到身旁，一遍一遍抚摸着它们的脖颈绒毛。

他走出村子，来到东面山坡上，踏入那一片小树林中，走到火堆灰烬旁。

这里，是他最开始练剑的地方。

李当然盘腿坐了下去，闭上双眼，感悟着脑海中莫名出现的一幕幕画面。

那画面中，一道道人影如梦幻虚影，无面无形。他们练着各种各样的剑招，但始终，这些剑招无论是华丽还是繁复，都脱离不出辛夷当初说的那四种基本剑式，刺劈撩挡。

他一遍一遍在脑海中看着这些画面，双手也在身前不断舞动，他记住了那些剑招，但他也忘记了那些剑招。

他一遍一遍的刺出，劈下，又一遍一遍的撩起，格挡。

但最终，他放下双手，睁开双眼。

辛夷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李当然身前不远处。

李当然看着辛夷的那双眼睛，仿佛那眼睛里装着一头巨大的怪物，而辛夷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做到的？”辛夷走到李当然的身边，把包裹放在一旁，转头看着李当然的侧脸，闷闷问道。

“如果说我只是做了两个梦……”李当然笑道，他想到那两个让他无比痛苦的梦，但都不如那剑意在他体内乱窜的痛苦之万一，“你会不会信？”

“信！怎么不信？”辛夷咧开了嘴，他觉得自己的牙根很疼。

这时候的李当然在他辛夷的眼中，就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崭新的模样那般。可是目光往上，李当然的脸还是那一张，不英俊不潇洒，但也不丑，只是普通。

可是辛夷却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李当然的双眼上离开，他的眼睛里，除了装满了自信，还有一道淡淡的金色荧光。就像是自己当年提着长剑，破关而出，对于那天地之间那一股气的感悟，也是如今这般，萦绕在自己的双眼之中。

“我终于明白最开始季行宣这么懒的人为什么在你的身上下了那么大的筹码。”辛夷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你本身有着太多的不可能。”辛夷的语气很认真，“最开始我只是以为你顶多是有些不寻常的特殊，让季行宣拿捏不住，所以才会想着在原本的计划里，将你加入进去。但如今我可以确认的是，你存在本身就是这天地之间最大的不寻常。”

李当然赞同地点了一下头，问道：“你想听我的想法么？”

“你说。”辛夷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坐正坐直。

“当季行宣将我关入那黑暗的牢房中，我就已经开始思索。好像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在背后缓缓推动着我的身体，拿捏着我的手腕在替我选择。”李当然的语气中有着诸多感慨，“这些人包括覃木匠包括季行宣，甚至包括你。更多的，我有一种很确信的感受就是，在你们三人之外，还有更多我从未见过的人在无形之中拉着我的手，把我要走的每一步给提前落位，让我没得选。”

“包括你现在突然出现在身上的剑道天赋？”

“对。”李当然笑道，“我始终坚信，你说我没有练剑的天赋，是对的。但有些人希望我有这个天赋，然后可以帮他们递出这一剑，所以他们让我做了那样一个梦。而当我将那一剑递出以后，我虽然全身都流淌着无尽的剑意，但比之于当年在覃家小院里初见到你的那个时候，差的还是太远太远。”

辛夷苦笑道：“可是如今的你肯定要比如今的我，要强很多。”

李当然伸出手指，摇了摇：“我能确信的是，你至少有一千种不会重复的剑式可以打败我，哪怕我的一身剑意比你强。而我要想击败现在的你，只有一刺，一往无前的一刺。”

辛夷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对着李当然伸出大拇指，“够了！足够了！剑客一途，本就讲究个杀伐决断，一往无前。”

李当然抬首看着那被密集树枝遮挡住的天空，看着那从树叶缝隙中落下的斑驳星点，叹息道：“从最开始的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