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失望,他原本还以为李泰当真是乖巧,可现在他才看明白,平日他说一些大而空的漂亮话倒也罢了,可此次他为民请命,令李世民深刻的意识到,这个儿子若是读书读傻了,那便是蠢。可若是此子明知这里头的利益纠葛,却还如此,那么就纯粹是坏了。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李泰一眼:“你要记着,朕乃天下人的君父,不是几家几姓的天子,大唐的基业,凭借几家几姓,也撑不起来。到了扬州之后,好生读书,朕和你的母亲,你就不必挂念了。”
李泰的眼眶早就红了,只是哽咽着,似乎也意识到他的哭泣没有什么效果。
李世民随即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李泰还不肯走。
却在李世民的示意下,张千便和几个宦官,七手八脚的搀扶李泰起来,将他搀走了。
这李泰一走,李世民顿时露出了惋惜之色,幽幽地道:“朕最痛心的是,朕所养育的亲子,竟为了些许名声,而坏朕的大局啊。”
说着,他看向李承乾:“承乾虽有时也荒唐”
“儿臣没荒唐啊。”李承乾觉得很爽,他那个兄弟,实在太会演了,明明自己看出他沽名钓誉,可偏偏,李泰在自己的父皇面前甚是得宠,李承乾心里恨的牙痒痒,偏偏只能乖乖忍耐,拿这讨厌鬼一点办法没有。
而这人一旦忍耐的久了,容易精神失常的,却没想到今日父皇居然会狠狠的训斥李泰,而后又要让李泰就藩!
他心里清楚,自己太子的地位,算是稳固了。
当然,这一切都多亏了陈正泰,这是恩情,得记着。
李世民道:“你不要在此强辩,你是什么人,朕会不知吗?”
李承乾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讪讪道:“儿臣往后,一定”
李世民摆摆手:“朕现在不想听这些,陈正泰你似乎有话要说?”
“是。”陈正泰正色道:“学生确实有话要说。”
李世民饶有兴趣,今日看了这陈氏炼铜法,只怕要天下震动了。
可是他很清楚,陈正泰的本事并不止于此。
陈正泰道:“恩师,学生想问一个问题,那么钱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嗯?”李世民心里想,钱还没有用处?
陈正泰则是微笑道:“若是铜钱紧缺的时候,这钱自是物以稀为贵,可一旦朝廷可以大规模的印制铜钱,那么铜钱恰恰也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当然,它到底有没有用,其实还是掌握在恩师手里。它既可以成为朝廷谋取巨利的工具,也可以成为掌握国计民生的利器。”
陈正泰顿了顿,继续道:“陈氏炼铜之法,最有用的并不是它可以熔炼出数不清的铜钱,而是用此倒逼出世族们手里储藏的大量铜钱,这些世族,经过了数百年的经营,家中藏钱之多,绝对能令人瞠目结舌。可为何,市面上的钱却是不多呢?根本原因就在于,钱都藏起来了,钱藏了起来,大家都不愿意花,这是因为在他们看来,钱藏的越多,越有价值。今日恩师带百官去了鄠县,其实就是给他们看的,这是在告诉他们,从前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从今天起,藏钱已经不再是世家大族们积攒财富的手段,因为若是他们继续无节制的储藏,那么势必,他们储藏的铜钱不但不会增值,甚至会越来越没有价值。”
李世民颔首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呢?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藏着的一万贯钱,到了明年,可能缩水成九千贯,到了后年,则成为了八千贯,他们还乐于储藏钱币吗?他们一旦不乐于储藏钱币,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这些钱花出去,恩师啊,这么多世族,若是人人都想花钱了,这其实也是极恐怖的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市面上的钱币就要泛滥了,到了那时,钱币流通得越多,就极有可能让钱币变得越来越廉价,而天下的各种货物、土地乃至于粮食,都将价格暴涨。”
“大家藏钱不是好事,而物价若是暴涨,肯定也不是好事。”
李世民不禁道:“朕还愁不涨呢,我们的手里不是有的是土地吗?涨一涨,对朕和陈家没有坏处。”
陈正泰却是道:“若只是涨一点,当然不会有坏处,可若是涨的太多,对于寻常庶民而言,却也是危害了。因为市场上的物资和土地是不变的,唯独变的就是钱变多了。因此学生以为,这通货膨胀并非是恩师和学生的本意。钱变多,未必是好事,而是应该因势利导,将这些钱引到可以加大生产的方向去,只有如此,对我大唐和万千庶民百姓而言,才是有利而无害。若只是放任钱币疯狂流通,反而可能遭致大祸。”
听了陈正泰后面这一席话,李世民若有所思起来,他渐渐明白了陈正泰的想法了。
大家都藏着钱,不是好事。可钱币若是泛滥,也不是好事。
问题的根本就在于,如何利用它们!
若是不能好好利用,反而会导致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