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大半深入地下,只一洞日光泻入,幽暗森冷中惟有桌上微弱油灯显出一丝温暖。
在这清幽清冷中,明思的眸光柔和而清亮,无言地透出一种温柔的坚定。
这种坚定慢慢地渗入纳兰笙的心中,让他似乎有种豁然明了的感觉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但他的眸中却现出了一抹深思。
明思的话,似乎在他的眼前开了一扇门让他的心有些跃跃而动。
明思未有再言,只静静地看着他,让他自己去想。
她相信,凭纳兰笙心中的那股侠义之情,凭他那赤子心怀,他最终是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黯淡的光线中,兄妹二人隔着那儿臂粗的木栅,静静站着。
两只手还握在一起,未有分开。
明思一手扶住那栅栏用柔和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纳兰笙,用力握紧他的手。
“为一人,乃小义,为天下……才是大义”纳兰笙轻轻自语,念了半晌,忽地抬首起来“六妹妹,如今外间情势如何?”
他的神情平静了下来,话声也十分平和。
明思眼底笑意闪过,笑了笑低声道“不大好。如今西胡贵族大多赞成两制,咱们汉人的处境,有些堪忧。”
无论如何,能让纳兰笙寻到新的信念,这总是一件好事。
纳兰笙面色一变,沉默了须臾“此事,怕是不会由咱们做主。”
明思微微一笑“嗯确是不易。不过,也并非全无希望。”停住,靠近低声“那元帝心里似乎并不赞同此制。”
纳兰笙微微一愣“他不赞同?为何?”
明思笑看他,却不说话。
纳兰笙呆了片刻,垂眸想了想,片刻后,抬首起来“六妹妹,你怎知晓这些?”
虽只接触过一回纳兰笙也能看出那元帝心机深沉,绝非善与之辈。
帝王之思可算是绝对的机密大事何况,还是眼下这等局势下。纳兰笙不觉疑惑明思是如何能得知?
明思笑了笑“这些就说来话长了,眼下也不是时候,来日再同五哥详说。今日来,便是希望五哥能放宽些心,若再有机会见那元帝,五哥不妨先放下成见。无论如何,只要他未有伤害咱们汉人百姓,那么,他还是值得一敬的。”
纳兰笙轻轻笑了笑,摇首道“我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上回来此,大概也是心情好,瞧个稀奇。如今,他连我们生死都不看在眼里,又岂会再纡尊屈贵?”停住,慢慢地松开明思的手,唇边笑意虽淡却诚挚“六妹妹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如今这局面,五哥心里也是清楚。六妹妹的心,五哥已经明白。不过,人力终有尽,六妹妹劝五哥想开些,五哥也望六妹妹想开些。人生百年,终有一死。当日之言行,五哥终生不悔。心里只羞愧竟然同她同为一胞,纳兰府数百年门风,一日尽丧。”
明思眉头微蹙,刚想说话,纳兰笙抬手拦住她“六妹妹你不用说。我心里极是清楚。纳兰府出了这样的一个子孙,何人还能看得起纳兰府?汉人自不用说,大家虽是归顺,却也是无奈。但她做下这等行径,却真真是卖夫卖祖,门风丧尽。”顿住,讥诮的一笑“这几月,每隔几日天亮,咱们府墙内都有人扔那臭了的瓜果进来。”
明思不由一愣,纳兰笙垂眸而笑“这是大哥同我说的。”
明思只能默然。
纳兰笙讥笑了片刻,顿住“别说是汉人。就算是胡人,你以为他们心里就能看得起咱们么?你可知,她当日盗了龙符开了宫门后,还向那睿亲王献媚只差未亲口说出那自荐枕席之言!”吸了一口气,面色一片冷意“咱们纳兰府数百年的名声,就被她一人一朝丧尽!甚至第二日,那市井中都有人编了俚语来唱说咱们纳兰府!”
这些情形,明思还真是不知。
沉默了许久,明思才轻声道“她一人做下的事儿,不该由咱们全府来承担。更犯不着用自己的命去替她偿还。”
纳兰笙平复了下情绪,颔首笑道“好了,五哥明白。这里头阴冷,你还是赶紧回吧。
今日能再见明思,他已于愿足矣。
明思点了点头,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余下要做的事还多,不过如今也不便对纳兰笙说道。
再嘱咐了几句后,明思才恋恋不舍地同纳兰笙道别。
纳兰笙含笑颔首“好了,五哥知道了。放心,你五哥不会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