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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头那人细脚伶仃,身材纤长,活像草丛中为了争抢阳光只顾着长高的芦苇,正是刚满十九岁的孟由,他双手合成一个喇叭,不停地吼:“孟孟,娘亲回来了!”

闻言,孟歌挤出一张苦脸,扔掉手中的烫手山芋,一溜烟跑向河边,边跑边蓄力,到得河岸,轻轻一点足,就越过十来米的距离跳到船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船左摇右晃,若不是孟由在船头稳着,差点就翻了。

孟由皱眉责怪地看向她,孟歌却不理会,只顾对跳不过来而在岸边干着急的随侍孟亨手舞足蹈地比划:“你去把我的凤凰收回来呀!我熬夜做了好几晚!”

看到孟亨拔腿跑回去收风鸢,孟歌才放心地回过头,露出两颗虎牙,对孟由讨好地笑道:“嘿嘿,我力没把握好。再说不是有由哥吗?我知道你肯定能稳住的!”

“隔这么远,你也敢跳!万一没跳过来,落进水中怎么办?”

“你把我捞起来就是,再说,我又不是不会游泳,怕什么!现在娘亲大人最可怕,她到哪儿了?不会已经去过绣房?”

“没有,她还在厅中与爹爹议事。”孟由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模样,通风报信的事儿干多了,自然也就没有好脸色。

“那就好,那就好。”孟歌拍着胸脯压惊,脚却没闲着,跑到船尾,与船夫一人一只桨,唱起一沉一尖的船号子。船号子越来越急促,船桨就越是上下翻飞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儿,孟歌撸起袖子,船夫也不甘示弱,大冷天的,直接掀掉半边衣服,露出臂膀来。半炷香的工夫,他们就回到碧云天,偷偷绕过正厅溜回绣房。

绣房里摆着两个绣架,一个已经接近完成,另一个却刚刚开了个头。望眼欲穿的侍女终于盼回自己的小祖宗,着急忙慌地递来冷水浸过的帕子:“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又弄得满头大汗!夫人马上就过来了,你这副样子保准露馅。”

孟歌三下五除二地擦擦:“没事儿,纤云姐姐,我马上就能缓过来。”说着,她坐到刚开头的绣架跟前,拿起针,深呼口气,银针才在绣布上穿了两三个来回,脸颊上的绯云就落潮似地褪下,呼吸也渐渐平稳。

孟由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到自己的绣架前,执起针就跟握住剑似的,针针线线都走得敦实,甚至有些苛求完美。

上云没有男人学女红,就算访遍各地,也鲜有男人学,孟由对女红也没有特别的兴趣,之所以学,全是因为孟歌。

孟歌到了八岁,还是整日疯闹,没有一刻消停,林氏越看越觉得不能任由她的性子发展下去,便强制她修习女红。

伙伴们都广阔天地、自由自在,唯独她要坐在一个小房子里穿针引线,孟歌哪里肯干,哭哭闹闹不成就开始绝食。孟家主早就心疼到肝颤儿,三番五次劝林氏“她不愿意学就不学,孟家何曾缺过绣娘”。夫妻俩成亲二十五年,头一次吵得急赤白脸,连着冷战好几日,谁也不肯服输,林氏越思量,越是怒火攻心,最后撂下一封“和离”信,就开始打点行李回娘家。

孟由虽然才十二岁,却颇具小男子汉风范,见状,三天两头哄孟歌:“孟孟,哥哥陪你一起学怎么样?女红啊,其实就跟你在河边玩是一样的。你不是经常在河边的沙滩上画画吗?女红也是画画,只不过是用针和线在布上画。”

“在布上画会比在沙滩上画好玩吗?”

“当然更好玩,你看在布上画出来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而且在布上画画更难哦。”孟歌的一双小黑眼珠滴溜几圈,撒腿跑去找林氏认错撒娇。眼睛盯着针尖,越认真越投入,脑子里反而越空旷,孟由揉揉眼睛,将自己从这种虚无的状态中拉出来。

孟歌曾说过,刺绣的最高境界是“眼里是针,脑里无画,耳里无音,针针线线,皆为天意”,她是修道的天才——虽然从来没人点破——从很早开始,她本能地将刺绣变成了一种修炼方式,她嘴中的最高境界其实就是道家的“坐忘境”。

孟由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没有将这个想法变成文字或者词语,他害怕孟歌所说的最高境界,就好像把灵魂卖给魔鬼,身体变成躯壳深陷在混沌的白色虚无中。

房间里的气流变了,孟歌像是正在生成中的旋涡,力量虽弱,已足以让周边的空气游丝般浮动不歇。孟由抬起头,看向孟歌,她右手运针如飞,快到重影幢幢,衣袂无风自动,似细柳无骨,空气渐渐从游丝变成银丝,从下至上游动一个周天,消失后又有新的气流变成银丝,如此循坏不止。他眼睛中的她正渐渐变得模糊,孟由惊讶地瞪大眼睛,又闭上双眼按按眼头,不是他眼花,而是孟歌真的正在慢慢消失。

他求救地看向四周,纤云焦灼地看一眼绣架又瞟一眼门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门像张着嘴死去的野兽,只剩下白生生的骸骨,孟由头一回觉得娘亲来得太慢。他皱着眉,根本拿不定主意,他甚至连这种状况是正常还是不正常都搞不清楚。

眼看孟歌就要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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