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堂内。
俄顷,咏颂完毕的苏长风却是追问:“朱先生觉得这些句子如何?”
“还……还行,平仄挺押韵的。”
“不是平仄押韵这件事。”苏长风摇摇头纠正,心里顿时升起表现欲,“此赋的惊艳之处在于,辞藻华丽却不浮躁,一改现今书院浮华文风,句句读之清新之气四溢,真是令人神爽,特别是其中还不时冒出令人惊艳之句。”
“额是吗……”朱幽容小声。
“是的。”这位苏先生忍不住又拿起了学堂讲课的老本行,“而且最为精妙的,还是其对文中那位离地神女传神的描写,有一种浩而不烦、美而不惊之感,对这位离神的描写,明明是文字,却让旁人读之如观一幅绝妙丹青一般。”
“………”
苏长风叹息一声,然后抬目盯着正侧对着他似是倾听的如兰女子,认真道:
“这位离神虽然我们从未见过,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虚构出来的,但是读之真是有血有肉,这难道不比段兄推崇的那副美人画生动一百倍……斯人宛若就在眼前,风姿绰约……她不仅是成鱼落雁之貌,又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的清新高洁,而且……”
虽然这一刻心儿都快跳到嗓子眼里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道:“而且什么?”
苏长风看了眼朱幽容,然后也一起转头看向窗外,赞道:“而且这位离神对爱情之真挚之纯洁,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她别离之后,人去心留,情思不断。对于文赋中的主角,这位离神的倩影和相遇相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令他浪漫却苦涩,心神为之不宁,让其徘回与洛水之间不忍离去……”
“是吗……”朱幽容眸子低垂,
随后,这位教率性堂诗赋的苏先生又仔细分析了一通,围观传阅的同事们也纷纷感叹赞同,然而窗旁某位女先生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了上面。
“原来那天我匆匆下山去大离救你……你全都记在了心里。”
“原来那日在皇陵瀑布我怅然转身,你已明白了我的心意。”
“原来不久前你说不再来喝茶,却又保留助教职务……是克制与隐晦含蓄的暗示。”
颂咏离神赋的大堂内,朱幽容怔怔。
“原来在一起时,你和我一样,也会心欢窃喜而转身离去时,又难过不舍……原来你只是不敢画我,其实我的身影在你眼里是这般地美好……原来你一直都在装呆卖傻……假装不喜欢我呀。”
这一日,临近正午,有女先生怦然心动,乍欢蓦喜。
……
“不准再写了?额为什么?”
徐徐秋风中,赵戎迷湖发问。
“没为什么。”
前方搂抱书本低头前进的女先生忽然转身,卷握书本,探手用它敲了敲赵戎的榆木脑袋,敲的很轻,但却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动作的嗔意,“就是不准再写了。”
瞧见赵戎脸上有些吃惊的神色,心中的猜测又一次得到了印证,朱幽容有些满意与悄悄的窃喜,然后,她又表情一本正经的补充了句:“除非。”
“除非什么?”赵戎没察觉到误会,好奇问。
朱幽容看了眼他,侧视路旁花束,低声:“除非待明年你离开了学馆后……”
“离开学馆后……”赵戎皱眉轻喃,然后他朝脸蛋微红的朱幽容一脸认真道:“为何学子阶段不能写?”
“你说呢?”朱幽容瞪眼微嗔。
“要我说?只是一?只是一篇文赋而已,更何况确实是我有感而发之作,难道是这种类型的文赋不适合写给先生们看吗?”赵戎脸色不解。
“你还说!”朱幽容又忍不住敲了下这个装傻充愣的混蛋脑壳。
赵戎后缩了下,却是毫无意外的没躲过一位半步元婴女先生的板栗,挠了下头,他锲而不舍的问:
“可这次的诗赋艺考核明明给出的题目就是发乎情止于礼,我这么写有何不可?”
某人语气依旧理直气壮,朱幽容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他认真无比的表情:
装的还挺像模像样……唉男子怎么都是这样,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面子就这么重要么?天天假正经……真的是……死的时候全身都是软的,就嘴是硬的……
心中好气好笑,朱幽容面上却没什么表示。
她一双柳眸认真地看了会儿一本正经反问的赵戎,某一刻,点了点头,然后十分体贴的说:
“哦,凑巧这篇离神赋我在静尘堂那儿看了点,所以,这么说,你确实是在大离碰到了一位令你心心念念的神女?”
“正是如此。不过,咳其实这其中也是有点艺术加工的……”赵戎摊手道。
“哦,是吗。”朱幽容背过身去,继续抱书前行,赵戎看不见她表情。
他站在原地低头沉思了会儿,忽而抬头,手甩书袋换了个肩膀,快步跟上,待到二人差不多并肩而行,赵戎突然道:“我下次不写这种文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