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瑶正在手机上看LA飞纽约的机票的时候,正在纽约大学旁边两条街的公寓楼里的电梯响了。
陆然然小心翼翼地慢慢走了出来。
刚刚结束了晚上的小组讨论,这是才回到家。
若不是左脚还是得注意着些走路,不然十几天前的加州之行真是恍如隔世了。因为圣地亚哥还艳阳高照着呢,下了飞机回到纽约的时候,映入眼前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了。
纽约的冬天很冷。
除了雨雪之外,还有吹来的海风里夹杂的咸湿,可以冷到骨头里。
而且这里的人和西海岸的也不太一样,同样的熙熙攘攘,但似乎脸上总是多了几道被高楼大厦间呼啸穿过的泠冽的风吹出来的纹路。
这些纹路放在有的人脸上那是愁,有的人脸上是劲儿。
回想起西海岸那些海滩上的时光,陆然然想,还真是两个几乎截然不同的世界了。
很偶尔,尤其在给左脚上的伤口换创口贴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握住她的脚很长时间的那个男生,头发很短很精神,粗粗黝黑的眉毛,特别有神的眼睛。背着她走过沙滩,走上台阶的时候,虽然她有些拘谨地屏住了呼吸,但总是似乎闻到男生身上有一股不一样的香气味道。
他叫什么来着?
时间久了不怎么提起,竟然都有些不记得了。
冉斯竺和段落这时候正坐在Phil的办公室里,三个人凑着脑袋一起看着电脑屏幕上有剪出来的一稿。Sophia已经赶回法国去要和家人过圣诞了,所以这一次的会议中,她出现在电脑右上角的一个通话窗口。
影片已经给她共享过去了,这会儿她应该也在巴黎的家里正在看这次的剪片。
看到最后,Phil没吭声,和上一次看剪片的时候那种喜悦不一样的是,眉头紧锁,是不是还抓了抓并不是很整齐的灰发。
斯竺和段落对视一眼,心里也大概清楚。
这次想要再剪出一些素材一些可能性的时候,两人也都觉得总是有心无力,似乎就是有一层迷雾笼罩住了他们的手脚。那层瓶颈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是实实在在地阻挡着他们再进一步,令人可气得很。
Phil的右手在来回搓了无数遍下巴之后,他开口了。
“我相信你们可能也感觉到了,总是缺一点韵味。就那么一点,让整个影片会显得做作和刻意。但如果找到了那一点点韵味,也许是某个镜头的一层滤镜,也许是多一句少一句台词,也许是某个地方的切换再晚一秒,就这么一点,整个片子立刻就圆满而自然了。”Phil尝试着在表达自己的感受。
冉斯竺听着点点头。
他也是这样觉得,整个片子就差那么一口气,像是神仙吹过来的一点仙气一样。补上了,则怎么都让人舒服自然,影片流畅而叙事浑然天成,但就是差这一点儿的时候,则影片看着生硬造作,人工痕迹处处明显。
只是他很郁闷啊,能够体现纽约和纽约人的核心的这一点神韵,他怎么就找不到呢?
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回看自己所有的视频素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就开始回忆自己在纽约土生土长的十八年生活,却总觉得已经无限地靠近了,但始终就是突破不了那层迷雾,抓不住那个核心。
“我明白您的意思,段落和我也是这么想的。”斯竺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座椅扶手,也和Phil说了一些自己所做的尝试,但似乎都无法触碰那个若隐若现的核心所在。
段落时不时补充一两句,但总体这三个大小男人还是气压很低,都沮丧地窝在自己的椅子里。
这些日子和斯竺一起工作下来,他对斯竺的认识和佩服只增不减。
若说几年前那部上海弄堂的片子为自己赢得了学生电影节的最佳导演,那之后的求学和实践生涯就是在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也许只能止步于此。
段落明白自己也许没有做导演的才,但可以做一位学者。所以他选择了学术这条路,读博,读理论,做知识体系的梳理和建立。
但想法归想法,心里总是不甘心的。
可是站在冉斯竺的身边,看他从高中时期就开始掌镜拍下的素材,看他梳理和勾画一部影片的故事线,看他对上百部片子的剪辑和叙事风格如数家珍,而且还能够适当地学习和变化着去运用,他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浪费时间,非常果断地选了学者这一条路。
倒是没有什么既生瑜何生亮的挫败绝望,又或者什么恨自己学艺不精的自艾自怜,和第一次在评委会议上听到Sophia说想要引荐斯竺去尝试一下业界里专业的电影节的时候那种心情,颇为一致。
由衷的欣赏,被吸引。
偶尔站他身边,看着伏案剪辑的这个卷卷毛的头,都想要揉一把,看看这么天才的小脑袋里到底还有什么惊喜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