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州北境,一座不知名的枫林胜地中,李柃撑着纸伞缓步前行。
只见四周万山红遍,在轻雾缭绕之中现出几分烟雨迷蒙,似闺中女子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
空山新雨,峰峦染黛,重岩叠嶂之间偶有鸟兽之声传来,更显空旷寂寥。
李柃微微仰头,看了看蜿蜒而上的石阶,继续往前走去。
不久之前,他还在空中飞着,赶往镇魔司禀报给朱利生的地点,但在经过此间之时,忽如其来的莫名悸动让他停了下来,如同兴之所致,在这新雨之后的山间漫步。
这完全是心血来潮的举动,但却绝非毫无根源。
大能修士明心见性,元神上感于天,下应于人,对于因果牵连之人和事都会拥有莫名的敏锐。
李柃是天生魂异之人,位格之高,几与元婴巅峰相近。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降了下来,随意逛荡。
四周天色正在逐渐变得昏暗,而他眼中却似有幽芒闪烁,依旧不紧不慢。
直至小半刻后,来到峰顶一处地势平缓的所在,破败道观出现在面前。
此刻,道观中,两人中间架着一堆篝火,正相对而坐。
他们正是姚灵仙和那名气机不定的神秘人物。
自大乾官府加紧了对闻香教人的缉捕以来,他们一路往北,屡遭追杀,就连行踪都被暴露。
三司部属展现出了名门大派所应有的底蕴,布下天罗地网,在北方边境等着他们。
然而两人终究不是简单之辈,尤其神秘人物所拥有的变化法则,更是堪称行走草莽的神技。
凭着能够悄无声息伪装任何外人的变化之术,他屡番与追缉者擦肩而过,甚至堂而皇之驱策,问询,始终未曾被识破。
直至更加精锐的人手赶来,各方也严格运用密语,信物多番确认,复又集中卜道,奇门法术加以针对,方才有所缓解。
然而,三司中人只能保证自己的核心人员不被迷惑,却无法把这一勘验核对的制度完全推行下去,日常交流,往来接触之中,也不可能完全摆脱针对相貌和气机的依赖,还是让他们找到天罗地网之中的缝隙,轻易钻了过去。
如今神秘人带着姚灵仙专走荒山野岭,遇到查验就以障眼之法伪装散修,各种身份和修为境界完全不定,大乾官府也不可能把一个地区所有在外行走的散修都抓起来。
为此,他们只能等待卜道显迹,继续指引追查的方向。
“若是没有意外,今夜霍大长老就会过来接引我等了,去到巨州之后,宜当暂时蛰伏,等待来日再做打算。”
那神秘人手中执着半截烧秃了的木棍,拨弄着破门板和和腐朽家具充作的柴火,目光注视架在三块石头上的铜壶。
说话之间,水已烧开,姚灵仙自然而然的将铜壶提了起来,分别给神秘人和自己身边一个陶杯倒水。
里面早已放上小撮青绿色的茶叶,是四海商会运输过来的积香宗名茶,空山新雨。
此物并非凡品,宜当以烧开之水立时冲泡为最佳,但见茶芽根根分明,水中沉浮之间,汤色碧绿,气味发扬,须臾之间,就有如同雨后草地的清新氛围洋溢起来。
神秘人径直把陶杯拿起,喝了一口,立时间,唇齿留香,而后更有一种香茶特有的甘醇滋味自然生出。
他把茶杯放下,任其继续泡发,继续说道:“至此前路既定,你可依照自己兴趣转修各道功法,我亦会尽量为你争取,待到将来,攒积修为法力足够,再谋结丹大药与机缘。”
姚灵仙满脸纠结,道:“可是,神龙教当真会任我在那里清修上进吗?”
神秘人顿了一下,沉声问道:“为何这么说?”
姚灵仙道:“他们所图者,无非香火信仰而已,此间之事唯我香道中人熟悉,为了最大限度开设香堂,聚拢信众,没有那么简单放过我等的……”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自嘲一笑,道:“等到将来,价值用尽,再来一脚踢开,那时若想再有清净,可就得看人家是否良心发现了!”
神秘人道:“那只要始终保持还有利用价值,不就行了?我等与神龙教合作,原本就是与虎谋皮,不必指望那些虚无缥缈之事。
但你不用担心,一切应有之物,我都会为你争取……”
姚灵仙听着此言,目光闪动,却是沉默下去,抿了一口自己杯中之茶。
神秘人继续道:“你大可以不必焦虑,把你从凡人之中挖掘出来是我,引领你踏上道途是我,指望着你能筑基,承我道统是我,应有的前路,我都会为你安排妥当,只要你相信我,依从我之计划,按部就班去做……”
摇曳的火光之中,他侧脸微转,面上如同云雾氤氲的奇异气机似乎终于散去几分,显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这,赫然正是李柃那失踪多年的大弟子离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