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永元七年，春。

历五代帝王之治，这中原万万里山河，还算得上是天下承平，国泰民安，颇有几分人间安乐的气象。

浩浩汤汤的青漳江如青龙盘卧，自延山启，横跨六府之地，过通明府，奔流而下，贯通南北，抵达景陵府，又转了个弯，汇入了茫茫大海。

北疑府也是青漳江光临的府城之一，坐落于大洪东南，以桃心与青芒闻名于大洪。

正值初夏，天光微曦，府城内的街道上就有了许多小摊商贩，开始摆弄自己的货物，一边唠着嗑，一边等着客人的到来。

而相比起外边的热闹，偌大的陈府内却是一片惨淡，鸦雀无声。

下人们匆匆忙忙，来回走动着，不敢发出半点响声，每当路过一处回廊时，都会瞥一眼不远处的一间厢房，然后低下眉眼，又匆匆离去。

厢房外，陈府的陈老爷正不停地来回踱步，面露焦急，双手不知该如何摆放，一时提起又放下，显得有些烦躁。

而在一旁廊道的座椅上，一位中年美妇正轻捏着手帕，不停地抹着眼泪，双眼红肿，眼圈也略有些发黑，显然哭了许久，一夜未眠。

陈可道等的有些焦躁，可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看着一旁只是不断抹泪的妻子，不禁低吼道：“行了！别哭了！哭哭唧唧的，烦死了，就知道哭，不知道的还以为羡儿已经死了呢！”

“我能不哭吗！昨天夜里从乱葬岗拉回来，到现在都没个动静，你去请的道院的仙师，在里面也待了半天了，也还没出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老陈家也就这么一根独苗，这要是没了，该怎么办啊！”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净说些晦气的话，你——”

陈可道憋了半天，可看着发妻那哭得红肿的双眼，疲倦的面容，想说些重话，又说不出口，索性一甩袖袍，继续在走廊上踱步，只是心里越发焦躁。

“吱呀——”

过了近一刻钟，房门这才打开，陈可道第一时间迎了上去，略带讨好道：“柳仙师，我儿陈羡怎么样了？”

颜玉芬也停下了抹泪，跟着走上前去，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紧盯着柳泽。

柳泽没说话，向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了身子，将房门让了出来，示意两人进去。

夫妻俩见状，都急不可耐地想进去看看，陈可道还算理性，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感谢了一下仙师，并让等待许久的仆役将东西拿了上来，递给了柳泽。

“柳仙师，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包裹打开，是一株色泽紫黑，如婴儿手臂粗壮，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何首乌，光是闻到那一缕清香，柳泽就能断定，这何首乌的年份绝对不下于三百年。

“仙师一称就不必了，我不过是在道院任职，担不起仙师之称，令郎如今已无大碍，陈老爷大可放心，不过有一件事，这里我不便细说……”

“陈安，带柳仙师去我书房，沏好茶，好生招待。”

“是，仙师请跟我来。”

一旁的仆役陈安应诺，微躬着腰，伸手引着柳泽前去书房。

陈可道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松了口气，也急忙进了厢房。

刚一进房间，就看见儿子现在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青缎锦被，正和妻子聊着天，一边安慰着伤心疲倦的妻子。

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陈可道一脸笑意地走上前去，站在了床前。

“爹。”

“嗯，醒了就好，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就算去，也别一个人跑着去，出了事，你看你母亲多伤心，真要有个三长两短……”

“爹，那你呢？你担心吗？”

“我……”

被儿子突然噎了一下，陈可道本来严肃起来的脸有些尴尬。

说不担心吧，那肯定是假的，要说担心吧，那父亲的威严怎么立？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小子说话这么精呢！

瞪了陈羡一眼，陈可道也没继续他的说教了，气氛都没了，再说下去，自己这严父的人设还要不要了。

颜玉芬在一旁看着突然有些沉默的父子俩，不禁笑出了声，倒是很少见到丈夫吃瘪的，还是在自家儿子身上。

这一下也冲淡了房内许多悲伤的气氛，颜玉芬也不再哭哭啼啼的了，拉着儿子的手，聊了许多家常和注意，陈可道在一旁，有点想说些关心的话，只是看了眼还在一旁的妻子，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好了，你们爷俩有什么话，就说说吧，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一夜没睡，还得去补个觉。”

白了眼站在旁边半天崩不出一个屁的丈夫，颜玉芬拍了拍儿子的手，将眼角残余的泪水擦拭掉，起身离开了厢房。

房里陷入了沉默，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那个，好好休息，渴了饿了叫下人送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