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央脚下顿住,却是头也未回,“那赫连公子不要忘了,这账面是在下做的,能成,就也能败。”
看着顾宛央的背影隐在门后,赫连凛月伸手抓起桌上的砚台扔了出去,那上好的一方砚台落在地上,一分为二。
他却仍不解气,挥袖又砸了雕花楠木架上的钧瓷方瓶,碎了的瓷片呼啦啦一下裂开弹出去,其中一片划伤了他的指尖。
殷红的血涌上来,门外的小童一个箭步冲进屋,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吸吮,“公子小心些,莫再伤了自己。”
任那小童为他包扎了伤口,赫连凛月收回手,“青莲,你多大了?”
“属下现今二十有三。”
“二十有三,你也该娶夫了,也该离开了。”
原来,这扮作小童的普通女子,竟是彼岸殿赫赫有名的左护法凤青莲。
闻得此言,凤青莲单膝跪地,道:“公子不嫁,属下就不娶,属下……会一直跟着公子。”
没有回音,只有赫连凛月的低声一笑,经年陈酿般悠远流长。
顾宛央带着碧辰回到温府,这才发现里面早已乱成了一团。
递一个眼色过去,碧辰点点头,抓住一个正匆忙向内院跑的小童,“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童被吓得缩缩肩,“是……是少君不慎跌倒,可,可能……要小产。”
顾宛央整个人僵住,她这几日忙于那些账册,竟一时将这事忘了,但即便是一直记得,她也确然不曾想过会恰好发生在这个时间。
匆匆忙忙随着那小童走进内院,正见慕词立在紧闭的主屋门前,身后一边一个,站着阿宁和阿初。
顾宛央抬脚上前,渐渐离他近了,便见他苍白的面容紧张而无措,双唇紧紧抿着,似乎稍一松懈,便有什么东西要倾泻而下。
“小词,”站在他身侧,顾宛央轻轻地唤了一声,脚步却不敢再靠近。
他目光茫然地转过眸子,见了她,眸底闪过一丝微芒,稍纵即逝。
屋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温子瑜快步上前,“请问李太医,内子现下情况如何?”明明已是急的不行,说出话却还是斟字酌句的有条不紊。
李太医摇摇头,“温少主,少君此番大动胎气,老朽无能为力,还请另寻高明。”
慕词身子一晃,顾宛央伸手接住,在她怀里,他强忍多时的泪水宣泄而出,死死抓着她的手,如零落的浮萍紧紧偎着湖面。
“救救他,妻主,保下那个孩子好不好?求求你。”
轻轻拥他入怀,顾宛央微微颔首,盯着他的眸子,道:“好。可是小词,你也要答应我,只要容少君无事,你就也别轻易放弃。”
慕词微微怔住,他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真的还有希望吗?不自觉地抬手放到自己小腹上,他眸色转淡,一时陷入沉默。
顾宛央摸摸他的脸颊,“小词,容少君他可要等不及了。”
慕词回过神,缓缓眨下眸子,“妻主,我听你的。”
若说孩子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那这个孩子,就是他那一点期冀仅剩的力量。
这样的时刻,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这一份念想断掉。
握紧了他略显冰凉的手指,顾宛央略一思忖,侧首道:“碧辰,去找赫连公子,请他立刻来一趟,不论什么要求,都答应他。”
碧辰应声而去。
慕词的指尖颤了颤,连自己都不明白这突然的不安缘何而来,轻扯她的衣袖,他微扬着首,“他是谁?”
顾宛央安抚地笑笑,“一个能救容少君的人。”
“妻主。”屋内传出容筱虚弱的声音。
温子瑜两步跑进去,背影有些踉跄。
“我,想进去看看。”慕词望着主屋。
“好。”
顾宛央松开慕词,她是女子,不可能进别人夫君的产房,只能任他自己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移到门口。
容筱正流着血,两名男医守在床边,一个忙着为他止血,另一个坐到他旁边要他好好省些力气,等孩子出来时少点痛苦。
他们都面色淡然,早已见惯了男子生产时的九死一生,早产,亦不新鲜。
温子瑜站在屋内,想要上前,却又碍于礼教,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问:“有什么事?”
“妻主,我们的孩子没了。”极淡的男声,如死水般沉寂,仿佛这话里说的只是件极平常的小事。
扣着门框的手指紧了紧,慕词的面色倏然间白透如纸。
温子瑜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待得出声,却只有四个字,“为妻晓得。”
容筱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妻主出去吧,产房不祥。”
温子瑜伸伸手,她其实不想出去,一点儿也不想,她只想走过去,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没事的,告诉他他们还会再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