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日,店中买酒的人来来往往,九娘坐在账台后面,漫不经心的看着店里的客人,芍药忙碌的帮客人打酒,抽空便朝九娘看上一眼。
“你该不会是在等那个穷秀才吧?”芍药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走到账台小声道。
九娘低眸清账,道:“等他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芍药反问了一句,旋即又笑嘻嘻道,“但你一定是在等他。”
九娘放下手中的账本,扫了一眼芍药:“快去招呼客人。”
待芍药忙去后,九娘唇角的笑意便散了,她的眸光落在账台上那几枚排开的铜板,出神良久。
那是他那日留在账台上的,上头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热。
她不是第一次见齐清远了。
早在十五岁那年,她就见过他。
那时的他当真是意气风发,年仅十六,便考中了秀才,安昌镇无人不知他这个文曲星。
二月二的花朝节,城隍庙前的戏台子敲锣打鼓,九娘从家中悄悄溜了出去看戏,正被戏台子上的唱腔引得如痴如醉,身后一只手在她的臀上摸了一把。
她惊慌回眸,正对上一双哂笑的眼睛。
她又气又怕,想要往前站站,可这周遭乌泱泱的全是人,就连那水面上,都停满了乌篷船。
没想到,就是此时,一个青色澜衫少年,强行从旁边挤了过来,站在九娘身后,将她和那登徒浪子隔了开来。
她回眸,只见那少年低眸望着,微微一笑。
澜衫,太祖亲定士子巾服样式,这样年轻的少年,便已有功名在身,九娘便猜到,他便是那个人们口中的文曲星。
那时,年仅十五岁的九娘知道,自己跌进了少年眼底的笑意,再也出不来了。
只可惜,文曲星之后的乡试,连副榜都没上,众人便说他是伤仲永了。
再后来,九娘被家中安排出嫁了,每年的花朝节,城隍庙前唱大戏,她也再没见过那个少年。
“老板娘。”忽然,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九娘的思绪,她猛地抬眸,便看见一袭澜衫的齐清远正站在账台前。
九娘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站起身:“叫我九娘吧。”
齐清远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轻唤了声:“九娘。”
他顿了顿,薄唇微抿,双手奉上一把伞:“今日特意前来还伞,多谢。”言罢,他从腰间解下来一只酒葫芦,又道:“还有这个,一并归还。”
九娘收好伞,正要开口,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敲锣打鼓声,店中的客人纷纷探头朝外头看去。
“谁家娶亲啊?”芍药站在门边上,望着外头。
不多时,店中的客人便都走了出去,就连芍药也出去看热闹,岸边围了不少同样看热闹的人。
只见六七条乌篷船上都系着红色的彩绸,为首的那条船上站着吹手,正呜哩哇啦的吹着喜庆的迎亲曲子,跟在后头的是新娘的嫁妆船,新娘子头上盖着大红色的盖头坐在中间的那条船上,岸边上的人勾着头像一睹新娘子容貌。
此时的店里,只剩下站在账台后的九娘和齐清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齐清远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九娘笑着摇摇头,拿起他送回来的那只酒葫芦,走到酒缸前,舀了一挑子,将酒葫芦灌满。
齐清远低眸看着她摆在账台上的账本,久久才道:“你识字的,是么?”
九娘怔了怔,正要开口,就听齐清远道:“多谢。”
她这才走回账台后面,低眸笑了笑道:“我才是该谢谢你。”
齐清远眸光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九娘低着头,耳边的碎发落了下来,她缓缓的说起了当年的往事,齐清远静静的听完,九娘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恍然大悟,登时心头涌起一股失望,她知道,他不记得了。
她将酒葫芦沿着账台推到他面前:“这么多年一直没好好谢谢你。”
齐清远心中唏嘘,他一直都知道九娘,但是却唯独不记得花朝节的那次。
他原先一直以为,他第一次见九娘,是她成亲那日,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六七条乌篷船沿着长长的河道驶过,岸上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吹起了她盖头的一角,那惊鸿一瞥,他便知道,他忘不掉了。
只可惜,让他心心念念的惊鸿一瞥,却是在她成亲的时候。
“我只是些许识得几个字。”九娘忽然低着头说道。
齐清远一怔,片刻才弯了弯唇角笑了。
正说着话,外头迎亲的乌篷船已经驶过了九娘的铺子,客人们才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芍药走到账台,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姐姐,我要去看新娘子走三桥了。”
九娘笑着点点头:“去吧,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