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远走了。
他去了杭州,临行前,九娘站在城门前,静静的望着那辆牛车缓缓的走上官道,渐行渐远。
连送别都没有哭的九娘,在回到酒铺子时,看到那排在账台上的几枚铜板,登时便掉了泪,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那日,芍药将店门关了,不做生意,守着失魂落魄的九娘。
约摸着是在三月底,她收到了齐清远的信,信上说他一切都好,在杭州找了个人家做西席,一月也有二两银子,让她放心,他还开玩笑,至少他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没想到,本是逗趣儿的一句话,九娘看到的第一眼,便红了眼眶。
她其实最怕的,就是他在外头过得不好,吃了苦又不肯说,叫她心中心疼。
九娘打算给齐清远回一封信,里头装了不少吃的用的,还有一件她给他做的衣裳,托人送去了杭州。
齐清远接到东西的时候,先是一愣,只见那件衣裳里面还包着十几两银子,这年头,寻常人一年的收入,不过十两,她怎么一下子就给他寄来了十几两银子?
他穿上那件她亲手缝制的衣裳,十分贴身,他心想,若是此生负了九娘,他便是畜生不如。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没有负了九娘,是九娘负了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夏天,这几个月里,九娘和他的书信一直没有间断。
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件衣裳送来,从还能御寒的冬衣,到稍显轻薄的春衫,最后再到清凉的夏装,甚至还有一件氅衣,可用来御寒,他身上的衣裳,全是九娘亲手做的。
齐清远也喜欢买些女子爱用的玩意儿,放在信里一同捎回去。
从雕刻的精致的木簪,到小巧玲珑的耳坠,甚至还有一匹锦缎,上头的提花真好看,他当即便想到了九娘若是穿上这锦缎做成的衣裳,该是怎样的明艳动人。
转眼间,又是冬天了。
去年的冬天,他遇见了九娘,那个冬夜没有往年的寒冷。
今年,他有了九娘。
约摸着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府学的教授将他喊了过去,告诉他,平日里成绩很好,岁考更是拔得头筹,问他是否愿意去国子监读书?
他当即愣了愣,旋即一阵欣喜若狂。
国子监是太学,天下的读书人哪个不想去呢?
教授含笑捻了把胡须,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封书信:“这是我写好的引荐信。”
齐清远欣喜的接过引荐信,连声道谢,教授笑道:“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唯一的不足便是策论,所以,还是要多读书,更要多见识。”
齐清远赧然的点了点头:“学生铭记在心。”
这年过年,他没有回安昌,一来,因为教授的意思,是让他一过完年便赶往京城,路上的车程约摸着一个月,赶到京城,国子监也差不多就开学了。
二来,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回安昌。
来年去国子监,花钱的地方便更多了。
想到这里,齐清远满心愧疚的给九娘写了封书信,因为快要过年了,书信在路上耽搁了好一阵子才送回安昌。
等到齐清远接到回信的时候,只扫了一眼,便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不得呼吸。
信上没有往日的洋洋洒洒,唯有寥寥数语。
九娘说,恭喜他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也祝他早日高中,她等不了他了,也不想等了,谈了门婚事,年后春天就摆酒。
齐清远脸色煞白一片,心跳仿佛瞬间漏了半拍。
他攥着书信的手紧握成拳,将那封书信团成了团。
他要回去,回去问个清楚!
明明说好的等他!怎么忽然就不等了?
正当他猛地一个转身,随着她一起寄来的包袱中咣当几声接连掉出来几块银锭子,看上去足足有十七八两。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落的银锭子,眼眸一片通红,额间青筋暴起。
“呵!”齐清远轻笑了声。
良久,他缓缓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捡起了地上的银锭子,然后收好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