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心中微叹,虽然母亲看似不太靠谱,但这份舔犊之情确是世间至真至情。
收敛情绪,朱秀小脸慎重地道:“娘,接下来孩儿要说的事,你牢记在心,万不可透露给外人,等三位姐姐回家,这些话孩儿还要再叮嘱一遍!”
方翠兰点头如捣蒜,拍胸保证道:“我儿放心,为娘行事最是慎重不过,你有话但说无妨,为娘保证不外传!”
见母亲口中竟然轻易说出“慎重”二字,朱秀怎么都觉得不靠谱,本想再嘱告几句,却被方翠兰难耐好奇地催促起来。
无奈,朱秀只得搬出了早已琢磨好的借口。
“孩儿前番病重之时,昏睡之中,只觉一道灵光照身,一位骑青牛的老道入了孩儿梦中......”
“咦?为何是骑青牛?为娘听说,仙人一般都是驾鹤呀?”方翠兰忍不住插嘴奇怪地问道,眼里闪烁着求知之欲。
刚刚酝酿出一丝情绪的朱秀悲愤地掀起褥子捂脸,凄声哀怨道:“娘!这不是重点好吗?听孩儿说完!”
方翠兰讪笑了下,很是江湖气地一抱拳头,搬了个马扎大马金刀地坐在榻前:“我儿莫恼,且缓缓道来!”
朱秀深吸口气,声音低沉地接续道:“那骑牛老道将一本无字天书印入孩儿脑中,直言此乃天授学问,其中部分内容涉及天机,一旦泄露,孩儿便会......”
未等朱秀胡诌完,方翠兰双眼鼓瞪惊骇道:“便会绝了科举之路?我儿将再无考取功名的机会!?”
朱秀一口气憋在喉咙间,本想发一个九天恶毒地狱惨烈之凶咒,却没想到在方翠兰心目中,任何恶毒誓言都没有宝贝儿子考取功名重要!
“不错~”朱秀吐出一口浊气,只能幽幽地附和。
方翠兰瞬间变了脸色,从眉毛丝里都透出一股“慎重”之意。
“不仅孩儿从此后与科举无缘,就连我老朱家,也要断了读书的根!孩儿之前说给母亲解闷的《梁山英雄传》便是天机之一,故而万望母亲慎重慎重之再慎重!”
为了让母亲深刻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朱秀紧接着添把火。
方翠兰呼哧一声站起,以从未有过的凝重神情道:“我儿放心,天大地大,我儿功名之路最大!从今后但凡我儿叮嘱过的,为娘绝对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
朱秀见母亲态度端正,遂松了一口气,这下她应该知道事情轻重,不会再将梁山英雄挂在嘴边。
要不然再这样下去,后世史书上,肯定要在方翠兰笔下重重记上一笔——七世纪末,弘扬革.命斗争的女性先驱者!
而老朱家和他朱秀,则会悲催地从这个世上被抹掉,成为后世史书上一段注解:先驱方女士便是在这万恶的朱氏地主家族压迫下,觉醒出了强烈的起义抗争精神!
朱秀对母亲的靠谱程度还是存在质疑,试探地问道:“娘啊,孩儿胡扯...呃...这些肺腑之言,娘亲真的相信吗?”
方翠兰理所当然地道:“信啊!我儿说的话,为娘当然信!我儿是读书人,说的话既是学问!再说,我儿怎会哄骗为娘?”
朱秀感动而泣,双眸蓄泪,这份信任里,满满都是深沉母爱。
“总之我儿无事便好,你且安心躺下歇息,为娘这就去为你做饭!”
方翠兰俯身捏了捏宝贝儿子的脸蛋,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出了堂屋。
朱秀又想到自家欠下的债务,忙支起身子喊道:“娘~终归是欠了那周进财的钱,家里可没积蓄偿债啦!”
院中沉默了一阵,传来方翠兰大大咧咧的笑声:“我儿只管安心读书,家中的杂事无需操心,为娘自有办法!”
朱秀叹了口气躺下,母亲又能有何办法,不过是将家中仅剩的一点余粮拿去售卖。
要等到夏天,那户王姓佃农才能将今年的租子交上来。
家中进项本就少,三位姐姐都外出挣钱,合全家之力供养朱秀读书。
上元节后交了今年乡学书舍的束侑,家中的藏钱箱就见底了,前些日请大夫过诊开方抓药的钱就是跟周进财借的,等到了下个月拿什么还账?
朱秀有心劝说方翠兰,同意他暂时将学业缓一缓,先想法子挣钱再说,可是见她将自己的科举之路看得比命还重,全家为了他读书又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他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读书就读书吧,先稳住老娘再说。等赚了钱,日子好过了,或许她就会绝了让我考功名做官的心。唉~一分钱难倒朱小郎,天大地大,恰饭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