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馨从宫里出来,就命人赶车去了京城外面的郑家家庙。
她妹妹郑想容未嫁而逝,是不能葬在郑家祖坟的,要么找一户男家结阴婚,然后葬入男人的祖坟,要么就应该葬在如同乱葬岗一样的孤女坟。
大夏皇朝的女子,凡是未满十九岁,未嫁而逝的,都是遵从这两个规矩。
但是郑大老爷极疼郑想容。她刚满十六岁就病死了,让郑大老爷一度痛心疾首,差一点也跟着大病一场。
他宁死也不同意将郑想容葬在孤女坟,而因了某个原因,又无人敢跟郑想容结阴婚,因此她也不能葬入别人家的祖坟。
后来还是郑素馨出面劝服了郑家族人和郑大老爷,将郑想容火化之后,骨灰装在白瓷坛里,供在郑家家庙的配享殿里面,既能享后世香火供奉,又有祖宗庇佑她。
今日,也是郑想容的祭日。
郑素馨命丫鬟婆子带着纸马香烛来到郑家家庙。
郑家家庙占地广阔,前后一共有九进院落,以南北为轴,分左中右三路,前三进都是遍植松柏的院落,从第四进开始,才是正式祭祀的正殿大成殿、东西两庑配享殿,还有后面祭祀历代郑氏夫人的寝殿。
郑想容的牌位,就在西面配享殿内存放。
那里都是放着大夏皇朝历代非郑姓的文坛巨擘的牌位。所有大夏皇朝的文人,都以死后能进郑家家庙配享为最高荣耀。
而郑想容虽然是郑氏女,但是未嫁而逝,又不能算作郑家人,不能进郑家祖坟,所以最后三方折衷,取了郑素馨的提议,让郑想容的灵位进了郑家家庙西庑的配享殿,才算是让郑大老爷满意。
以郑想容的文名,就算她不姓郑,也是有资格进郑家家庙的西庑配享殿的。
从乱葬岗一样的孤女坟,到巍峨瑰丽的郑家家庙配享,郑想容死后能有这样的哀荣,世人都说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姐姐郑素馨。
“郑大奶奶这边走。这青石板路边上有青苔,小心滑着。”一个尼姑从里面走出来,迎接郑素馨一群人进去。
“大奶奶,今儿也是来给郑二小姐上香的?”那尼姑笑着问道。
“当然。我每年都这个时候来的。”郑素馨头也不回地道。
“是啊是啊,瞧我这记性。”那尼姑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道:“今儿不止大奶奶过来,还有一个人已经在里面上香了。”
“哦?”郑素馨的脚步停了下来,问道:“也是来祭祀我妹妹的?”
“正是。不然贫尼干嘛多嘴多舌呢?”那尼姑笑嘻嘻地道,引着郑素馨走上往西庑配享殿的台阶。
郑素馨本想问是谁,但是看见西庑配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便抿了抿唇,缓步走上去。
配享殿靠西北角的供桌前,立着一个穿着土黄色僧衣的僧人,正双手合什,在郑想容的牌位前默默祝祷。
一看见那高大的背影,郑素馨的心立刻漏跳了一拍。
她定了定神,回手示意自己的下人退下台阶,然后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西庑配享殿。
那僧人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缓缓回头,看了郑素馨一眼。
果然是他!
高鼻方颐,长眉如剑,一双眸子深邃如月光下沉静的大海,看人的时候波澜不惊,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的沉静底下,也曾经波澜壮阔。
眼下却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希望。
“……你,怎地回来了?他们知道吗?”郑素馨露出惊喜的表情,轻轻问道。
那僧人展颜一笑,竟是如同云破月来,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不,他们不知道。我是偷跑回来的。”那僧人点点头,回身继续祝祷。
郑素馨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道:“你还是忘不了她?”
“这个世上,没人能忘得了她。”那僧人叹息地看着面前的灵位,伸出手指,一遍遍在“郑氏想容”那四个字上深深刻画。
“……终有一天,我要她的灵位,堂堂正正跟我的灵位摆在一起。”那僧人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大袖飘飘,身形晃动,很快消失在配享殿门口。
门外站着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深深地低着头,感觉到那僧人走得那样快,似乎带起呼呼风声,从她们身边掠过。
郑素馨看着那僧人远去的背影,将一声低低地喟叹咽了下去。
她转身,淡淡地道:“把香烛纸马供上来。”说着,把那僧人刚才供奉的鲜果和山茶花都随手扔到一旁的铁桶里。
一炷香过后,郑素馨已经恢复常态,她默默转身,离开郑家家庙,坐车回到京城。
路过郑家大宅的时候,郑素馨想了想,还是吩咐人停车,回了娘家一趟。
郑家一向人丁单薄,经常是几代单传。
郑大老爷的原配嫡妻叶氏是他嫡亲表妹,嫁给他之后,生了